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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阿進”的綽號……我父母親都很高,兄弟們還不到十五歲便長到六呎六以上。如果你猜是籃球,對了!我記得家裡車庫門上早就釘了個桶箍。我既無姐妹,又長得太高難得交上知己好友,只好每天和兄弟們打籃球。

  我們分成兩邊鬥牛。智和仁扔銅板,猜輸的人和我一邊。我和他們一樣拼命。幾個月後,我的投籃神准,有投必“進”,所以“進”字便成了我的綽號。人人叫我阿進。

  我兄弟們在高中是校隊,我是女子隊的中鋒。我們贏了許多比賽,家裡滿是獎盃。母親把我們往日的光榮事跡剪報貼滿了一厚本。紀事報把我稱為“又高又瘦的白阿進。”我知道他們是好意,可是我聽了心中不是滋味。

  這年的事情可真不少,我有次穿三點式(比基尼)去游泳,聽見一個女孩說,“就像掃把上貼兩片膠布。”我認受經常聽見的打趣,“上面天氣如何?”“高處不勝寒!”之類的話。有時人們心腸不壞,可是話說得太殘酷了。

  這些話聽多了也就習慣成自然。我穿平底鞋,告訴自己絕不可駝背彎腰。對一個很高的女孩來說,日子實在難過。很矮的男孩對你崇拜有加,於事一無所補。我在高中時沒有一次約會。我常和兄弟勇,跟他的漂亮嬌小的金髮女孩共游,她只到勇腰帶上一點點。人人認為他們是郞才女貌、天生佳偶。要是我和一個矮男孩去跳舞,一定會被人嘲笑得落荒而逃。實在不公平。

  我的兄弟們在有名的大學申請到體育獎學金。我進了蔡斯,那是小小的藝術學院,裡面除了曲棍球之外,沒有別的組織有女生運動。我知道自己有投必進的輝煌日子已經過去了。

  在蔡斯可以說是現實生活中的四年假期。我輕鬆地通過必修課程,最後兩年則念了很重的藝術史與藝術欣賞。我一點也不知道我將來打算如何,為了能夠自立,我又學會打字和操作個人計算機。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

  我在蔡斯學院的事業高潮,是失去處女貞操。在愛荷華州,我一定是唯一的十九歲處女。那是發生在一個大可口可樂廣告牌下的草地上。爸爸應該會感到高興。

  我抓了連我也看不懂的拉丁文畢業證書,回去迪莫因老家,和兄弟們又隨便打了幾場籃球。八月底,拿了父母親給我的一筆畢業禮金前往紐約,希望去闖闖天下。至少可以找個抱得起我的男人。一個高個子男人。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在當時要租間公寓相當不易,而今日更是難上加難。終於,我在西七十六街找到間小柜子。那時西區還沒有擴大繁華,有種我喜歡的小鎮風味。我的公寓又是奇小,依救世軍的傳統,用不了五百元便可布置得差強人意。

  我住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曼哈頓,窮得只能去觀光,吃鮪魚三明治,努力在時報的覓職欄上下尋找。

  我應徵晤談多次都沒有結果。有一度我在梅西賣男人手套,在快餐店做店員,替一家郵購公司寫信封。

  這一段時期的生活可說是毫無生趣。我結識些男人,他們第一是飢餓,第二是好色。我們常坐下來吃份鮪魚三明治。我沒有親近的女友,我相當孤獨,不過在曼哈頓想看、想做的事太多了,所以不能說我寂寞寡歡,我堅決避免自艾自憐。

  我和一個比我大幾歲、矮几吋的男人有段簡短的露水聚合。他對我說未婚,不過前幾個夏天都在做日光浴,所以雙手仍有褐色。可是食指上還有淡淡的戒指痕跡。他在認識我之前便常把婚戒取下,只不過我不去揭穿他而已。

  他漂亮而詼諧。我知道好事不能長久——不過心中並不在意。我常想他為什麼會看上我,我認為理由便如男性喜歡登山一樣;因為它就在面前。

  有些男人在他們的私人關係也希望有些特殊的對象;很高的女人,很矮的,很胖的,很醜的,甚至跛子、瞎子。這種事想起來令人十分倒胃口。

  六星期後我們吹了,他回到妻子身邊,我回向覓職廣告。我向信箱投寄了一張簡短經歷,然後成了個錢幣家的秘書、助理兼推銷員。

  我從小便收集印第安的銅板和水牛鎳幣,我把它們放在個空黃瓜瓶子裡。對於錢幣的知識,我只知道那麼多。不過沒有冒險便沒有收穫,我寫了信把履歷附上寄發出去。我記得這個周末至少寫了五六封應徵的信,但是心裡並不存什麼希望。

  兩星期後錢幣家來信約我面談。我本想去圖書館惡補些錢幣的學問,可是又認為全是浪費時間而已,臨時抱幾天佛腳也成不了專家。如果他要用我,只好對我的無知加以忍耐。

  他名叫伍亦諾,小小多塵的店坐落在西五十七街。它的外表真像是海上的洞窟,一個窄狹加鐵條的櫥窗。大門總是上了鎖。我按門鈴時,他自一張綠色破百葉窗後望著我,我拿著接到的信。他小心地看了看,才把門開條細縫,剛好適合我可以擠進去。

  他上下打量著我,笑了笑說,“我用你了。”

  我替伍亦諾工作了大約有三年,兩個人坐在黝暗的店裡,各處擠放些上鎖的玻璃櫃,屋角有個和銀行保險箱一般大小的沉重鐵櫃。我們開始時互稱伍先生和白小姐,六個月後我們便改口稱亦諾和阿進。

  他實在是個可親而仁慈的人,年齢已近七十,白髮像是頭上的一圈聖潔光暈。他患有嚴重風濕痛,幾乎拿不穩錢夾,因此他在獨力工作多年後才要徵求個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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