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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個優秀的警官,更是個痴情的女孩。”郭小芬把劉思緲的故事給雷抗美大致講了一遍。老頭子一邊聽一邊在辦公室里踱著步,故事講完時,他站在窗邊,望著秋日湛藍且高遠的天空,久久不語。

  “雷教授。”郭小芬問,“您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想起了曾經見過的一個也這麼痴情的女孩,三十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雷抗美嘆了一口氣,“還是知青插隊那會兒,我和李家良一起被分派到狐領子鄉,鄉里有個叫烏雲其格的女孩,愛上了李家良,可是後來……唉!”

  “狐領子鄉?”郭小芬幾乎跳了起來,“是出事的那個狐領子鄉?!”

  “嗯!”雷抗美點點頭,“那可真是個好姑娘啊,心靈手巧,洗衣做飯挑水拾糞就不必說了,還會用牛骨紡錘紡駝毛,會給小羊羔接生。她煮的骨頭湯味道那個鮮美,到現在我都忘不了……在我們公社那群年輕人心中,她簡直就是最美麗的金蓮花。可她眼裡、心裡只有一個李家良,天冷了給他的羊皮袍子打補丁,天熱了用酸奶豆腐泡茶給他喝。那年大暴雪,雪片有瓦片那麼大,砸在臉上都疼,棚子塌了,馬跑了,家良去截馬卻一直沒回來,別人都說他死定了,只有烏雲其格騎著馬在河邊找到了他,把他背進一個小泥屋裡,解開衣服將他抱在懷中,用體溫給他保暖,直到我們找到他們……我這麼說著,又看到了她的笑臉,仿佛她就在我眼前走啊、唱啊的……”

  郭小芬注意到,老人的眼裡分明閃爍著亮晶晶的東西。

  “那時候,家良在我們當中年齡最大,幹活兒時比誰都下力氣,蓋房打井編筢子,樣樣都是好手。閒下來別人都喝酒打牌,他不,就捧著本書在牆角看,不愛說話,可一張嘴就比別人都站得高、想得遠。‘文革’結束後,他回北京當了演員,演了幾部電影,但觀眾反響都平平。後來他結婚了,新娘當然不是烏雲其格。我偶爾和他一起喝頓酒,可從來也沒聽他提過烏雲其格,也不許我提……退休後,他被健一公司聘用當了廣告片演員,天天在電視上扯那些騙人的話,為此我找上門和他大吵了一架。我說人要有一點骨氣,你那點退休金養老足夠用了,你這樣騙人,對得起咱們年輕時代的理想嗎?可是他不聽,他就是不聽啊……”

  沉默片刻,雷抗美一聲嘆息,“唉,你看我和你們講這些做什麼,‘文革’結束的時候你們還沒出生呢,你們不能理解的。”

  郭小芬又問:“那麼,在湖畔樓出事之前,李家良找過您嗎?”

  雷抗美搖了搖頭,又想了想說:“你這麼一問,我倒想起來了,他與我最後一次見面,是兩個月前。那天我出診完了正要回家呢,他來了,看上去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頭髮白得跟落了霜似的,眼珠子也特別渾濁,手裡拎著一個大紙箱子,打開一看,是個洗腳盆。他說這是健一公司的產品,叫健一排毒儀,通過洗腳能把體內的毒素從腳心排出去……我很厭煩地說:我看你做過這個產品的廣告,你咋還推銷到我的頭上了?!他說不是,就想讓我研究研究,為啥洗腳能洗出綠色的‘毒素’來。我一聽也挺好奇的,就拿回家按照使用說明書試了試,當天晚上就給他打了個電話——”

  “洗腳能洗出毒素來。”馬笑中睜圓了眼,“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雷抗美說,“按照使用說明書,洗腳盆里裝上水之後,先要撒‘析毒粉’,我化驗了一下,其實就是普通的鹽,鹽溶於水之後,變成了電解質溶液。然後把腳放進去,啟動排毒儀的按鈕,這時其實就是通電了,兩個電極上發生了氧化還原反應,所謂深綠色的絮狀物體,不過就是氫氧化亞鐵。你就是不泡腳,把鹽放進水裡,然後讓儀器空轉,過一會兒同樣會出現‘毒素’的。”

  馬笑中很驚訝,“啊?這麼簡單怎麼會沒人發現呢?”

  雷抗美說:“偽科學大多是利用一些簡單的物理、化學知識騙人的,咱們國家的民眾科學素質普遍偏低,所以騙子很容易得手。不信你就試試,比如過去農村盛行的那一套,巫師刀砍神符,神符上出現血跡,說是殺妖斬鬼了。其實神符是用薑黃染料染的,刀上提前蘸過鹼水,二者一碰就發生化學反應——你現在拿這一套出來,照樣會有很多人相信你真的是個大仙。”

  “那麼,李家良聽完怎麼講?”郭小芬問。

  雷抗美說:“他靜靜地聽我講完,什麼都沒有說,就把電話掛掉了。我再打過去,他也沒有再接聽……誰想他這一下竟是永訣了,唉!”

  看著老頭子眉宇間兩道刀刻一樣的豎紋久久沒有鬆開,郭小芬知道他心裡正在為老友的猝然離世而難過,一時間不忍說話,任憑時光在這間狹小的辦公室里流淌。忽然,雷抗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小郭、小馬,你們對湖畔樓的案子到底了解多少,給我說說吧,我只聽說我那老哥死得很慘,就一直不忍再了解下去。”

  於是,郭小芬把她所知道的案情給雷抗美大致講述了一遍,老頭子聽得一時震驚、一時困惑、一時哀傷、一時惆悵,嘆息不已,“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被人給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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