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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敏則開始有些被打動了,畢竟是骨肉相連的父女,她不由自主地朝父親走近了兩步。闊端卻低聲道:“你走吧,先進去劍門關,我手下人自會照顧你。”安敏心又涼了下去,微一遲疑,即道:“那好,再見吧。”

  張珏道:“等一等!”

  從釣魚城到劍門,一路以來,張珏都對安敏避而不見,一句話沒有說過。忽聽到他叫喊,她還以為對方有話要說,抑或是依依不捨,登時滿臉通紅。不想張珏趕過來,只是死死盯著闊端。闊端立即有些不自然起來,道:“張將軍,我的話已經說完了,咱們這就走吧。小敏,你也快走。”招了招手,示意梁庸過來帶走安敏。

  張珏抓住安敏手腕,道:“敏娘不能走!”闊端大是焦急,居然上前挽住張珏臂膀,懇切地道:“張將軍,小敏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求你,你讓她走。”

  張珏清楚看到了對方惴惴不安的眼神,那是一個最真實不過的父親為女兒擔憂的眼神。他隱約預感到有事情要發生,但還是鬆開了手,也許是為闊端舐犢情深所打動,也許是因為他自己在意安敏安危。

  安敏不解地問道:“張將軍,你……”一語未畢,梁庸已帶著幾名蒙古兵搶了過來,將她拉走,帶入蒙古軍陣中。

  劉霖疾步過來,低聲道:“張兄,好像有點不對頭。”

  忽然幾聲炮響,蒙古軍陣忽變,數排弓箭手暴起,彎弓搭箭,對準了張珏等人。

  張珏手下不及百人,乍逢驚變,倒也冷靜,揮手命部下不得輕舉妄動,自己則走到闊端身邊,道:“大王號稱一代人傑,居然當眾背盟毀約。”

  闊端皺眉道:“不,張將軍錯了!本王並沒有背盟,我答應過要內附大宋,已將金印雙手奉上,我自己目下也是張將軍的人質,之前的約定,我都已經做到。但內附之後要做什麼,我們雙方並沒有談妥。”手腕一翻,從袖口甩出一柄短刀,往自己胸口插去。

  張珏料不到闊端看起來木訥憨厚,性情卻如此剛烈,急忙來奪他手中兵刃,卻已是遲了一步。那短刀甚是鋒銳,直沒入闊端胸口。他晃了幾晃,先是跪了下來,挺了一會兒,這才側倒下去。安敏尚未進關,遠遠看見關門前起了變故,尖叫一聲,想奔過來,卻被人死死拉住。

  只聽見背後馬蹄得得,卻是一大隊蒙古騎兵包抄過來,截斷了宋軍退路。

  梁庸上前一步,叫道:“張將軍,你等已被重重包圍,速速投降,方是上策。”

  劉霖忙俯身查看闊端傷勢,見他傷及要害,已然氣絕,無奈地朝張珏搖了搖頭。張珏知道已陷入絕境,今日萬難活著離開劍門關,然除了拼死一搏,再無他法,正要伸手去拔刀,便有一支羽箭呼嘯而來,釘在他腳前。

  這一箭卻是李庭玉射出,他上前幾步,叫道:“張將軍休得妄動,不然別怪我下手不容情。”

  張珏見蒙古人已占盡優勢,卻不立即攻擊,為闊端報仇,料想必有後話,便問道:“李將軍是在等什麼人嗎?”李庭玉道:“張將軍稍安勿躁,我蒙古新任漠南總領有話要對將軍說。”命兵士先將闊端屍體抬到己方陣地。

  安敏奔到父親屍首邊,跪坐了下來,心潮如波濤一般起伏不定。她再天真,多少也猜到了生父的心意——他不肯背叛族人,卻也不能聽任女兒落入敵人之手,只得先投降宋人,再當眾自殺,以全名節。他是為她而死呀,而他在她心中,卻還是一個怪異的陌生人。或許再多相處一段日子,她會感受到他慈父的柔情與溫暖,只是才剛剛相認,他還沒有聽到她叫一聲“爹”,便遽然離去。當初她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知道今生再無可能與心愛的男子在一起,本以為這是世上最深的鴻溝,而今才知道,生與死才是不可逾越的天塹,一旦天人永隔,便是永久的別離。

  一時間,大顆大顆的淚水撲簌簌地掉落。為什麼上天待她如此殘忍,她不能為母親送終,為養父和阿兄所棄,在第一次與親生父親見面時,便要目睹他慘死在眼前?

  過了一會兒,有一大隊人從關中湧出。為首之人頭戴金冠,年近四旬,氣度軒昂,帶有幾分儒雅之氣,與闊端大不相同。李庭玉、梁庸等人忙搶上前迎接。金冠男子走到闊端屍體邊上,按蒙古禮儀鞠躬行了一禮,這才扶起安敏,道:“小敏,人死不能復生,望你節哀順便。我是你叔父,從今往後,本王一定會好好看護你,像親生女兒那樣。”

  安敏只茫然看了這陌生男子一眼,不知該如何自處。

  金冠男子遂將安敏交給侍從,上前指著張珏問道:“這就是護送小敏來劍門的宋軍首領嗎?”李庭玉道:“是,這人姓張名珏,是興戎司副帥,駐守合州釣魚城。”又朝張珏喊道:“張將軍,這位是我蒙古國大汗四皇弟,受大汗之命,將替代闊端大王總領漠南漢地軍國庶事。”

  原來這金冠男子即是蒙哥四弟忽必烈。當年成吉思汗病故,幼子拖雷雖然未能登上汗位,卻繼承了父親的全部兵力,實力最強。經過一番激烈的暗鬥後,拖雷飲神水而死。大汗窩闊台未與任何人商議,便擅自決定把屬於拖雷的三千戶授與兒子闊端。拖雷很多舊部不服,是拖雷妻子索魯赫帖尼說服眾人務必遵從大汗旨意,這才沒有爆發內訌。不僅如此,索魯赫帖尼對為人相對寬厚平和的闊端格外下功夫,傾心籠絡,使得他在拖雷家族最艱難的時候,站在了這一邊。蒙哥以武力登上汗位後,大肆剷除異己,以鞏固自身地位和權勢,而負責漠南事務的闊端一直是他心頭之患。然而其母索魯赫帖尼對闊端頗多維護,認為他在窩闊台和貴由兩任大汗執掌政權時為拖雷家族出力甚多,而且他在其兄長貴由死後,並沒有站出來與蒙哥爭奪汗位,他既沒有大的過錯,便不能削奪其封地爵位。不然以闊端的身份,其他蒙古宗王必定不服,紛爭再起,蒙古又無寧日了。因為母親的交代,蒙哥才勉強沒有對闊端下手。但闊端並非沒有感受到新任大汗的敵意,正好新近出了宋蜀帥余玠意圖招降一事,他派人營救不成,便乾脆想一了百了,犧牲自己來換回安敏。如此,不但可以醫治好蒙哥大汗心病,保全自己的子孫,還能在有生之年見到女兒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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