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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真令人放心,我還以為是日本艦隊呢。”

  “不是,”詹森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笑,“還不是。”

  很快,我們坐進了救生艇,詹森上尉掌舵,海頓坐在小艇中間的座位上,我坐在艇前。九毫米口徑的白朗寧放在旅行袋裡,藏在幾件換洗的神職人員的服裝中間,除了內衣與襪子,我把那些西裝領帶都留在船上了。在我的右手裡握著兩隻信封,左手拿著一本護照。

  小艇輕快地掠過波浪起伏的大海,馬達轟轟地鳴叫著,溫暖的海風吹拂著我們的頭髮。我看到“美國人”號縱帆船在向遠處退去,一陣悔恨的劇痛從心中升起,縈繞在我僅停留了一天的上尉與詹森夫人的船上。看起來我似乎正在遠離美國,遠離西方文明。有錢的男孩們花一大筆錢來體味遠離塵囂的寧靜,而一個有錢的女孩想要在船上同一位神秘的政府代表發生一段浪漫史(嚴格地限制在腰部以上,你們理解),這些又苦又甜的回憶伴著我在陰雲密布的鉛灰色天空下掠過陰暗的海面。然後,“美國人”消失了,海面上灰濛濛的一片。

  那座小島變得清晰起來,仿佛一隻狹長的怪獸;中央聳起的部分是泰伯特考山脈,明亮的綠色與黯淡的棕色相雜著,到處是茂密的叢林。但我們正在靠近的不是一個荒蠻的未開化的世界小巧的盒子似的建築物指明這是一座城市,玩具似的小船其實是泊在碼頭的巨型貨輪。現在,我們越過了珊瑚礁,正駛向塞班島旁邊的那座小島,它就仿佛是一片沙洲。

  “曼涅戈娃島,”詹森說著,點了一下頭,“那邊標誌著海港的入口。”

  當我們駛得更近些時,塞班島的輪廓更清晰了,這座島比我想像中的要大,島上那座戈瑞潘城看起來出人意料地繁華,它就建築在泰伯特考山下的平地上。在這座小城裡看不到熱帶地區的影子,但在城市兩邊,椰子樹的枝葉在風中搖擺,如同每一座南太平洋小島上的景色;槭葉瓶木開了滿樹火紅色的花朵,點綴著海灘,讓人頭暈目眩,讓人沉醉於這異國風情之中。

  戈瑞潘,也許它會成為美國東北部的港口城市,有著長方形的混凝土碼頭。碼頭內停泊著貨輪與漁船,碼頭後面那一片廠房是煉糖廠,黑色的煙囪像一座塔,一排又一排小房子隔在鐵絲網後面。當我們靠近禁止人內的防波堤時,又看到了另一幕景象:一列火車停在碼頭,碼頭上有倉庫、電線桿和路燈。這一切都與西方文明不同。

  救生艇不引人注目地駛進了港口,我們泊在混凝土碼頭前,關掉了馬達,卻沒有靠岸。在左側的單獨的防波堤旁邊,是一座中型水上飛機基地,兩隻飛船正泊在那裡。在我們的正前方,土著工人穿著松垮的破褲子正從停在狹窄鐵路上的蒸汽火車車廂里卸下沉重的口袋——糖,詹森說——他們大都不穿襯衫和鞋(就像“美國人”上的有錢男孩);而另一些工人沿著滑輪跳板把口袋拖上貨輪。監工是一個戴著鋼盔的日本人,他穿著紐扣一直扣到領口的白色亞麻上衣與高領襯衫,白色的褲子,白色的鞋,看起來不怎麼像制服……

  然而,某個真正穿制服的傢伙注意到了我們。

  那是個肌肉發達、留著仁丹胡、大約二十五歲左右的男人,穿著一身淺綠色的粗棉布襯衫,領口敞開著,短褲與帽子也是淺綠色的。這身制服根本不令人畏懼,反倒有些愚蠢和孩子氣,如果那隻裝著左輪手槍的黑槍套不掛在他的屁股上。

  “海軍軍官。”詹森輕聲說。

  那個穿制服的男人用手指指向我們,意思仿佛是在說:武士大叔想見你們。還好,至少他沒有用手槍。他看起來似乎不大高興,他向著我們喊了一串話,都是日語。

  詹森用日語回答了他,船長的日語說得笨拙而又蹩腳,但我們的主人似乎正在仔細地斟酌船長的話。過了一會兒,他叫喊了一聲,另一個穿著棉布制服的軍官一路小跑跑過來,那是個胖傢伙,在接受了一些指令之後,又跑開了。

  然後,那個留著仁丹胡的歡迎者解開槍套,拿出那隻點三八口徑的左輪手槍,指向我們。在海頓與我中間的艙蓋布下面也藏著一隻相同的手槍,但是沒有必要使用它,我們的主人只是在保護我們。

  在他與他的槍後面,在倉庫與鐵軌之外,一個典型的亂糟糟的碼頭區坐落在那裡——酒吧,廉價飯館,小商店,大部分都是木結構的建築,只有少數幾座是磚房。視野里幾乎看不到車輛,人們都步行,或者騎自行車。

  “你懂多少日語?”我用接近耳語的聲音問詹森,我們還在小艇里搖晃。

  “就那麼一句,”他說,“我讓他去找一位懂英語的軍官來接待一位重要的訪客。”

  我們的主人仍在用日語向我們喊叫,我在心裡對他說“閉嘴!”當然,我的理智控制著我的本能。

  我們沒有等太長時間,當那位胖軍官返回來時,我起初還以為他召來了一個監督裝卸火車的監工。站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矮小、陰鬱、骨瘦如柴的傢伙,他的鬍子是灰色的,雙腿跨開,雙手交握在身後,也戴著白色鋼盔,穿著亞麻布上衣與長褲。

  但是仔細看一眼,卻發現他的打扮與眾不同,他的亞麻布上衣上鑲著肩章,鋼盔上也有金色的徽章,左輪手槍插在騎兵式風格的槍套里,挎在腰帶上——靠右側,便於左撇子的人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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