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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熟的人面蕈可以隨時離開宿主的身體,但離開之後,仰仗人面蕈汁液延續生命的宿體,會在短期內死亡。成熟的人面蕈能以柔軟的肉足活動,行動速度很快,但沒有腦髓的滋養,它離開宿體之後,只能儘快尋找適合的地方發散孢子,等待著它的,一樣是乾癟死亡。

  短暫的“活著”,只是滋養另一種生命繁衍的過程。

  當人面蕈盛開,虛假的生命就要凋亡,那是萬物必然的過程。

  沒有什麼能死而復生。

  死而復生的,是另一種未知,使用你的樣子,短暫地歸來。

  前往市區的公交車上,唐研一身學生裝,靜靜地靠著車窗坐著。

  一個纖長的玻璃瓶在他手指間慢慢轉動,那是一個纖細的沙漏,裡面裝著的,是一些細碎的灰色粉末,像什麼東西燒過後留下的灰燼。

  越過死亡而來的未知,也許並非是令人無法理解的怪物。

  他在想——否則為什麼俞倫會去找人面蕈的照片?為什麼所長會去翻閱八月十三日的值班記錄?為什麼勞青要去照鏡子?為什麼教導員要那麼在意地上的土?

  為什麼,崔鳴好自己要對那些影子和怪聲那麼在意呢?

  似是而非的“生物”,屍體與菌類複合的短暫生存也會有好奇心嗎?想了解自己究竟是什麼……

  與此同時。

  李樹嶺的密林中。

  一具屍體直挺挺地站著,他全身腐化,胸口一個彈孔,頭頂上一個傷口直達腦髓。

  李花派出所。

  勞青保持著掙扎的姿態,僵硬在三樓的走廊上。

  教導員老黃沉默地坐在辦公室里,低著頭,維持著他平時的樣子。

  一輛警車深深地撞入路邊的綠化帶中,所長維持著開車的姿勢,車子還在發動,灌木叢一寸一寸地被碾壓著。他雙眼大睜,仿佛仍是平時威嚴的樣子。

  在那個夜晚,李花派出所轄區依舊燈光暗淡。

  無人觀察的監控室里,監控屏幕依然運轉。

  風吹著監控室的登記本,紙張翻過了一頁。

  又一頁。

  插pter12 夜行·凹槽

  1

  白月在這棟公寓裡已經住了三年了,這棟公寓曾經是城裡最高和最豪華的建築,但是幾十年後它只是城裡灰濛濛的大大小小居民樓里的一棟,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她在這棟門牌99號的老樓對面的公司上班,是公司總經理秘書。

  今天她下班已經很晚了,因為在公司里需要等一封郵件,她一個人等到七點半才走。回到99號公寓的時候,正是人家吃飯的時間,所以哪裡都有些空曠,人聲雖然喧譁,卻看不到什麼人走動。她按下電梯上樓的按鈕,電梯開了,這個時間果然沒有人,她走進去按了10樓的鍵,但眼睛卻習慣地看著“9”。

  99號樓已經蓋了二十多年了,電梯在二十多年前是個稀罕的東西,這棟樓擁有電梯,可見在當時這個樓盤曾經多麼高檔。歲月流轉,這電梯也使用了二十多年,壽命早已用盡,只是現在99號里大多都是租住戶,所以並沒有集資更換電梯。她從第一次踏進這電梯,就看著“9”樓鍵,這習慣直到現在也沒改過。

  其實住在99號的大多數人,乘坐電梯的時候都會習慣地看著“9”樓鍵,她一開始覺得好幾個人目光都聚集在一個點上,彼此卻默默無語很是奇怪,但時間久了,她早已習慣。

  99號樓的“9”樓鍵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比起被使用了二十多年的其他按鍵,“9”樓鍵的指示燈至少還會亮,而很多樓的指示燈已經不亮了;“9”樓鍵的“9”字還清晰可見,而其他的按鍵大多已經模糊不清。

  但字跡清晰也沒有損壞的按鍵也不只有“9”樓鍵,總體來說,它並沒有很奇怪。

  它引人注意的地方是它透明的按鍵上有一個凹槽。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凹槽,就像是因為被磨蹭了很多次,被按了很長時間所形成的,剛好容下一個手指的凹陷。問題在於所有的按鍵都是使用透明堅硬的塑料製成,根據常識,硬塑料人們可能把它弄碎、打破,但要以一個手指在上面磨出凹槽來只怕很難,但相信即使是塑料的發明者也沒有做過在一塊硬塑料上不停以手指戳二十年的實驗,所以人們也很難說,一塊硬塑料被戳了二十年之後它就一定不會有個凹槽。

  它第二個引人注意的地方是,其他樓層的按鍵同樣有人在不停地按著,但是其他樓層的按鍵要麼指示燈壞了,要麼字跡模糊了,卻沒有被人按出個槽來。

  在這樣的對比之下,難免所有踏進電梯的人都會看著“9”樓鍵,它不是很奇怪,只是有點奇怪。

  要是說9樓居住著很多人,他們上下樓的次數是別人的好幾倍,或者大家也都不會那麼好奇,但是問題是像白月已經在這裡住了三年了,她從來沒遇見9樓的住戶,從來沒有看到人按“9”樓的按鍵。

  “叮咚”一聲10樓到了,她回了自己的房間,正在用鑰匙開門的時候,突然聽到“嘩”的一聲,那電梯在樓下打開又關上了。她平時回家都在六點左右,還是第一次聽到9樓的聲音,她一直以為9樓曾經住過很多人,但現在已經沒有人住了。

  她餓了,所以沒有理會樓下究竟有沒住人的問題,徑直進了廚房去做晚餐。

  做飯做到一半的時候,屋裡起了一陣對流風,因為她打開了廚房的窗戶,所以陽台上晾的衣服全都飄了起來,今天有一點起風。她剛剛想到起風的時候,風突然大了一點,“哎呀”一聲,她看著她的襯衫從10樓的陽台飄下,掛在了9樓的窗戶上。

  她瞪著那襯衫看了很久,一個飢餓的女人在究竟去9樓拾衣服還是吃飯的問題之間猶豫了十秒鐘,她決定還是先吃飯。

  她做了炒飯,吃完的時候她覺得世界上再沒有別的食物可能比它更美味。吃完飯喝了一杯茶,快到十點的時候她才突然想起她還有一件衣服掛在樓下。

  十點鐘整棟樓都還處在電視狀態,雖然八點檔連續兩集的電視剛剛結束,但是人們仍然處於討論的興奮之中。她拿起一件袷衣套在睡衣外面,穿著拖鞋走下樓梯,去敲9樓的門。

  她從來沒有到過9樓,她的工作很忙,朋友也挺多,在家裡的時間並不多,而且她將那些不多時間中的絕大多數都用來睡覺了。

  像今天這樣因為等一封郵件而錯過和朋友約會的事很少,她在家裡做飯的次數寥寥可數。

  9樓應該有四家住戶,她一直覺得奇怪的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他們,不過也許別人的作息和她不一樣。也許她早上八點上班,人家九點上班,她六點下班,別人五點就下班了,朝九晚五也很正常。

  下到9樓的時候,沒有燈。

  2

  她靜靜地站在10樓通向9樓的樓梯口,9樓沒有燈。

  她覺得有點奇怪,但是說不定剛才那電梯就是載著9樓住戶的全家都出門吃飯去了吧?心裡這樣對自己說,她走向正對自己家樓下的那一戶,徒勞地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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