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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實在是一件因為太微妙而傷腦筋的事情。

  大約已經過了三七的一個晚上,慧子在女管家的幫助下準備了幾個人的晚飯,正雄和敏夫兩夫婦都過來。這段時間裡的日常聚餐使得離開家幾年的蓮好像和親人熟悉了一些,偶爾還會聊一些店裡的事情,或者是很久以前的關於羽千代的往事,雖然後者並不會讓蓮感覺特別愉快,可那是最容易讓每個人產生共同記憶的東西,所以還是能夠接受的。

  正雄在晚飯後留下了和尚給羽千代取的戒名。

  等到納骨之後,就稍微休息一下。正雄對蓮說,你和慧子可以去旅行,或者參加八戶柄振,泡泡溫泉,怎麼樣?那孩子不愛說話,不過很細心呢。

  蓮沒有點頭,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要當著長輩說出拒絕的話很難。但是這樣的建議就好象是把口味奇怪的壽司放在面前,雖然看一看都很沒有胃口,卻要被逼著吃下去。幸虧正雄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也沒有注意內向的蓮的臉上有尷尬的神色,倒是百合子暗中拉丈夫的袖子,似乎提醒他不要說得太過。

  蓮看著他們身邊像人偶一樣安靜著的少女,幾乎感覺不到她的氣息,只有一陣陣淡得難以聞到的梅香從那個方向飄過來。

  蓮的身體裡忽然有股恐懼和煩躁,他回想起另外一個人肌膚的溫度,還有那種濃烈的可靠的混合味道,如果退一步就會被男性堅實的懷抱包圍的話,也許他早就已經逃跑了。

  不過,好在正雄一家很快就告辭離去了,並沒有讓蓮在難以忍受的時候衝動地說出失禮的話。但是在志子回到廚房去收拾後,敏夫和安子卻鄭重地對蓮說,整個葬禮結束以後就應該考慮向正雄提親了。

  惠子是一個很好的結婚對象。長得有些圓圓胖胖的敏夫表情嚴肅,蓮,你快要二十六歲了,而且現在是藤原氏的長孫,應該考慮終身大事了。沒有結婚的男人是不成熟的,你必須得有一個女人幫忙操持家裡的事情,才能經營好‘桂之屋',而且......藤原家也需要繼承人。

  安子笑眯眯地看著臉色蒼白的青年,說:如果蓮沒有什麼意見,敏夫和我可以作為男方的家長去提親。不用害羞,男人都是要結婚的,慧子和你很般配呢,你們兩個一定會幸福的。

  蓮從舌根底下嘗到了苦味兒,突然很想大笑,他努力地動了動嘴角,也沒有辦法讓兩位長輩覺得他有一絲高興的樣子。

  長輩們似乎發現了他的異狀,相互看看,最後敏夫皺著眉頭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請仔細考慮一下吧。他一邊穿上大衣走向玄關,一邊對青年說,蓮,你已經是大人了,不能再像當年一樣任性。因為對奶奶不滿就一聲不響地考到東京的大學去,這樣的事情可不能有第二次了。

  青年低下頭不斷地說著對不起,敏夫和妻子告辭以後,在清朗的月色中走出大門。

  蓮回到居間坐下,正雄留下的戒名還放在香爐旁邊。他抽出信,展開,上面寫著藏經院羽千代空惠居士的漢字。

  空惠嗎......蓮喃喃地念著奶奶的戒名,摩挲紙面,皮膚能感覺到存在墨跡的地方因為緊縮而粗糙一些。他把信紙舉起來,兩隻白蠟燭的光把紙變成半透明的模樣,純白和純黑兩種顏色都顯現出濃淡不均的花紋,戒名也那麼脆弱,仿佛只要輕微地用力就會戳破。

  蓮盯著這四個字,好像要把每一個筆畫都在心底重新描一遍。他不知道和尚們是否了解奶奶,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名字。

  羽千代給平常人的印象是怎樣的,這一點蓮想像過很多次。也許面對客人可以露出微笑的奶奶會是一個極受歡迎的老闆娘,而一個寡婦能把桂之屋經營得越來越出色,也確實讓人敬佩。和尚們大約覺得奶奶的一生承擔了太多的責任,做了太多的事,所以才給她起這樣的戒名吧。

  但是,蓮始終覺得,奶奶的表情中,永遠不會看到她自己的感受,不管多麼累,多麼生氣,她都是那個樣子;皺眉或者微笑都是極少極少的。這讓蓮很難準確地感知到她的情緒,只有當她清楚地開口時,才明白她在想什麼。

  空這個漢字,倒是和那樣面無表情的奶奶有些相似呢!

  蓮放下信紙,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突然想到自己面對著敏夫叔叔做不出的那個笑容--如果很難表現出讓對方喜歡的表情,那麼維持著木然的面孔應該更好些吧。

  蓮第一次冒出一個念頭:冰冷地如同雪人一樣的奶奶,是不是在內心也隱藏了很多的東西?

  蓮少爺。女管家志子在蓮身邊坐下來,說,廚房那邊我已經收拾好了,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辛苦你了。蓮把戒名裝好,放回到香爐案上,明天要準備刻牌位了,志子,村裡有好的木工師傅嗎?

  山田手藝很出色的,可以去找拜託他來做。不過,少爺,志子有些抱歉地說,我明天想到隆也家去一下,聽說友美最近一直在咳嗽,我非常擔心。

  啊,這樣......青年連忙點頭,去照顧她吧,小孩子咳嗽起來很危險呢。我這邊完全不用擔心的。

  明明家裡這麼忙還給您添麻煩,真是對不起。女管家深深地彎下腰,她胖乎乎的臉上有些為難,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試探著說,蓮少爺,今天敏夫先生的話,我也聽到了。

  蓮嗯了一聲,把頭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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