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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身招了招手,不知哪裡轉出兩名年老宮人來。宮人默默將石桌上的碗碟杯盞等一併撤下,唯獨留下一隻花瓶,仍舊擺放在那石桌之上。

  適才沒能留意,待那石桌上僅剩這花瓶之後,才覺出這花瓶甚美,瓶身青翠入骨,細媚滋潤,在月下泛著冷冷的光澤。

  她是皇帝的寵妃,景陽宮之奢華不遜皇后的昭陽宮,宮內擺設的珍玩古董中不乏這樣的瓶瓶罐罐。從前,她以為不論形狀如何,不管是裝水的,還是插花的,無非都是瓶子罐子罷了,鬧了許多回的笑話,也是近些日子才知曉的,原來這些瓶子罐子也都各有名稱。

  宮人們告訴她,這一種細頸圈足,有著優雅柔和曲線的瓶子,叫做美人觚。

  桃花樹下,懷玉伸手試了試那美人觚的細頸,柔聲道:「還好,手不太冷,許是飲了黃酒的緣故。」

  李二扣兒這才知曉,原來他所有的話,都是對這美人觚說的。這美人觚,必是哪一位女子留給他的罷?他與她,到底經歷了什麼?而它,所承載的又是什麼樣的故事呢?

  美人觚靜靜地立於石桌之上,不動,自然也不語,朦朦朧朧的月光之下,瓶身泛著清清冷冷的光華。他含笑看那美人觚許久,忽然伸手,將它從桌上捧下,輕輕橫放於自己的膝頭之上,再從懷內摸出一支玉笛,坐直了身子,將玉笛橫於唇邊。

  笛聲悠揚而起。如水的月華之下,桃花瓣一片兩片的飄落,有幾片飛過牆頭,拂過李二扣兒的面頰,飄向遠處,遠處是水色的天邊,天邊有行雲流浪。

  桃花漸漸迷了雙眼,立於宮牆邊的女子仿佛聽到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恍惚中輕輕應了一聲:「哎——」

  「二扣兒,天都大亮了,還不起來——」

  「哎——」

  因為她嘴裡答應,卻賴在床上不動彈,娘親手裡拿了把雞毛撣子,過來往她身上敲打了幾下,又把她身上的被褥一把掀起來,笑嗔:「懶姑娘,快起來吃飯了——」她懷裡抱著的貓兒也被娘親的大嗓門吵醒,從她懷裡往外一掙,跳下床跑了重生之大劫難時代。

  「曉得啦——」她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慢吞吞地穿了衣裳,梳了頭,洗了臉,這才出去吃飯。飯菜已經涼了下來,娘親便下廚去給她熱了一熱,一面囉嗦她懶,一面囑咐她慢些吃。又說起她明日十四歲生辰之事,問她生辰日想吃什麼,想要什麼,等一時好打發姐姐大扣兒去街上採買。

  她用罷飯,出門去找貓,東找西找,最後就找到了東鄰。東鄰的小院內,景年哥正坐在桃樹下讀書。她在景年哥的腳下找到了自家的花貓,把它抱起來,其後卻不走,只站在景年哥的身後看他讀書。

  肩上頭上落了花瓣,立在桃花樹下認真念書的景年哥真是好,然而看得久了,心卻會發慌,跳得厲害。

  因景年哥讀書讀得入神,口中還輕聲吟誦,於是她問道:「景年哥,你在讀什麼書?這樣有趣麼?」

  景年哥道:「這是前人所做的古詩,我正在讀的這一首叫做《題都城南莊》。今年桃花開得好,在樹下讀這一首詩最是應景。」言罷,把手中的書本伸到她面前給她看了一看,可惜上頭的幾個字她都不認得,臉悄悄紅了紅。景年哥問,「我上回教你寫的幾個字,回去可有練習過?」

  她嗯了一聲:「都練過,已經會寫了。」怕景年哥不信,便折了一根桃木枝,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下「李二扣兒」這幾個字。

  景年哥頗為高興,揚了揚手中的書本,笑道,「我念這詩給你聽?」

  她吐了吐舌頭:「這詩說的是什麼?我若聽不懂,你不許笑我。」

  「說的是一個……」景年哥笑了一笑,忽地話鋒一轉,「這詩流暢明白,率真自然,你必能聽懂的,至於說的是什麼,你自己體會。」

  她點點頭,低低垂首,把下巴埋到花貓柔軟的脊背上,手心出了微微的一點汗。

  景年哥雙手負在身後,吟道:「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春風拂面,又帶下一片花雨。立於宮牆之外的李二扣兒忽然覺得面頰一片潮涼,伸手摸了一摸,心內暗暗詫異:咦,真是奇怪,我怎麼哭了?

  姓焦的年老內侍攜了小內侍在月下無人的花道上行走許久,忽然一個趔趄,絆到一塊凸起的青磚,腳脖子崴了一下,登時酸痛難忍。老內侍暗道一聲晦氣,尋了道旁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脫下鞋子揉腳。小內侍在他身旁正候著,忽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擺,說道:「焦公公,你聽。」

  焦公公兀自揉著腳,頭也不抬道:「我聽見了,是陛下在吹笛。每到颳風下雨時,陛下必會到松風間吹笛與褚娘娘聽。」待穿好鞋履,抬頭便見一輪明月當空,訝道,「月亮好好的掛在上頭,並沒有變天呀?」

  …………完

  134|番外

  牛半瞎身下墊著一個蒲包,癱在街口,向來往之人伸手乞討,今日上街的人少,從早到午,也只討到幾個小錢,連碗底也沒蓋住。 正百無聊賴地挖鼻孔時,忽見東頭有女子手挎竹籃,快步向這裡行來,眯著半瞎的兩隻老眼仔細覷了一覷,卻是野郎中家的小娘子。於是抖擻了精神,由癱坐換成盤腿坐,待那小娘子走近前來,笑眯眯地向她打了個招呼,問她飯吃了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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