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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兒,少棒隊球員排成兩列開始跑步。今天早上的練習似乎已經結束,剛才擊球的男子也離開了運動場。

  “請問是八木先生嗎?”

  男人聽到高間的聲音驚訝地停下腳步。高間從小野口中得知,少棒隊的領隊姓八木。虎背熊腰的八木四十多歲,理了個五分頭。

  高間自我介紹後,說想打聽一下蘆原和須田武志的事。八木神情嚴肅地答應了。

  “蘆原很熱心,接球姿勢和揮棒動作都會親自示範,他不是有一條腿不方便嗎?小孩子似乎感受到他的用心,都很聽他的話。”

  “蘆原怎麼會來這裡當教練?”

  “他主動上門,說希望在這裡當教練。他的資歷齊全,也可以感受到他的積極熱心,所以就請他幫忙了。”

  “關於他的資歷,他有沒有提到在東西電機時的事?”

  “不,他很少提到,我也沒有多問。”

  “這麼優秀的教練,為甚麼家長不滿意他?”

  “嗯,其實也不是那麼不滿意。”

  八木開始吞吞吐吐,然後用力抓著平頭。“家長中,有一個帶頭的人,或者說是實力人物。在那名家長的強烈要求下,其他家長也無法反對。因為擔心小孩子之間不和,所以並沒有告訴他們實情,但無論到哪裡,都有這種腦筋不清楚的家長。”

  “的確是。”高間也表示同意。

  少棒隊球員已經跑完一圈,開始跑第二圈。八木要求他們更大聲地喊口號,他們立刻大聲喊了起來。其中有幾個人看著高間。

  “聽說須田武志最近也經常來這裡。”高間說。

  “對,但很快又沒來了。”

  八木苦笑起來。

  “須田和蘆原有交談嗎?”

  “好像有,但他們不像是舊識。”

  “八木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聽到高間這麼說,八木露出緊張的表情問:“甚麼事?”

  “有些事想要問這些孩子。我想知道蘆原在這裡當教練時,是否有人把這件事告訴須田?”

  “喔……是嗎?”

  八木想要發問,但似乎又覺得不便多問,閉嘴想了一下,便對著那些孩子舉起大聲公,要求他們來這裡集合。那些孩子排著整齊的隊伍跑了過來,在八木面前列隊。高間覺得他們太有紀律了。

  八木代替高間發問,那些少年紛紛露出訝異的神情。八木又問了一次,隊伍後方有一個少年舉起了手。他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孩子。

  “安雄,真的嗎?”安雄用力點點頭。

  果然是這樣。高間對少年點了點頭。須田之所以會來這裡找蘆原,一定是有人告訴他,蘆原在這裡當教練。

  “好,那安雄留下,其他人繼續跑步。”

  八木說完,那些少年繼續跑向運動場,這支少棒隊真是訓練有素。

  高間請安雄告訴他當時的情況。據安雄說,他家就住在須田家附近,去年年底時,他在澡堂告訴了須田這件事。

  “須田哥問我藍襪隊的情況,我就告訴他,來了一個很厲害的教練。須田哥問我是誰,我就說是蘆原教練,以前在東西電機當投手。”

  “須田當時說甚麼?”高間問。

  “沒特別說甚麼……”

  安雄的語氣開始含糊不清。

  高間認為,武志絕對是在那個時候知道蘆原在這裡。聽到蘆原的名字,便回想起三年前在東西電機的練習場見識過蘆原的“魔球”。於是,他來到這個運動場向蘆原拜師,之後就在石崎神社接受特訓。

  問題是“魔球”和這些事件有甚麼關係?但是──高間已經問完了,安雄回到隊伍中跑步。高間目送著他的背影問八木:

  “須田武志小時候是怎樣的孩子?”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八木苦笑著。“簡單地說,他是天才。比方說,在正式開始練習投球時,他的姿勢還七零八落的,但不可能一次全都糾正,於是我先糾正他一個缺點,結果第二天他就改正了。我再糾正另一個問題,翌日他又改正了。每次都是這樣,所以轉眼間,他就掌握了正確的姿勢。我問他是怎麼辦到的?他告訴我,每次糾正過後,晚上去澡堂洗澡時,都會在鏡子前徒手練習,很快就學會了。那時候他才國小三年級,我覺得他是個不同尋常的孩子。”

  “太了不起了。”高間說道,他甚至覺得這樣的孩子有點可怕。

  “還有其他事可以證明那孩子是天才。比方說,他在比賽時的控球比在練習時更穩,可以憑直覺破壞打者的步調,當然他的球速也屬於天才級的。”

  “他的性格呢?”

  “性格嗎……?”

  八木沉默不語地想了一下,小聲地說:“老實說,他不算是開朗的孩子,平時很少說話。除了練習時以外,通常都獨來獨往。搭巴士去比賽場地時,甚至有小孩子提出,不想坐在須田旁邊,因為很無聊。不過,須田內心有一種很強烈的東西,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不能說是鬥志,也不是反叛,有一種更異常的感覺。”

  “異常?”

  高間沒想到八木會這麼形容,忍不住問道。

  “曾經發生過所謂的手套事件,”八木說,“有一個孩子的手套被割得稀爛。那個孩子稍不留神,手套就被人割爛了,當時不知道是誰幹的。幾年之後,才知道是須田下的手。”

  “須田嗎?”高間皺著眉頭。“他為甚麼要這麼做?”

  於是,八木告訴他當時的情況。

  那是須田五年級的時候。為了加強球隊實力,決定晨訓要提前三十分鐘開始練習。沒想到提早晨訓後,有一個學生每天都遲到,就是武志。他每次都遲到五分鐘,而且每次都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每天的理由都是“睡過頭了”。

  八木一開始都會斥責他,幾天之後,覺得其中一定有隱情,問他是不是隱瞞了甚麼事?但武志只是一味道歉,並保證第二天絕對不會遲到,請領隊不要去告訴他媽。

  手套事件差不多就在那個時期發生。手套的主人次郎住在武志家附近,他家也不富裕,對他來說,手套是他的寶貝。

  最後還是查不出是誰割壞了手套,武志也不再遲到,這件事漸漸被八木遺忘。

  直到最近,八木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當時也是球隊成員的阿守告訴了他真相。

  也許是為了幫忙家計,當時武志在練球前都會先去送報,成為他每天都遲到的原因。因為早報送到派報社的時間都是固定的,無論武志起得再早都沒有用。

  只有一個學生知道這件事,就是次郎。因為他曾經好幾次看到武志在清晨送報。

  武志對次郎說:

  “不許告訴別人,一言為定喔。”

  武志在球隊雖然不受歡迎,但實力無人能出其右。次郎向他保證,絕對不告訴任何人。

  但由於武志頻頻遲到,領隊為這件事斥責武志,次郎開始覺得隱瞞真相很痛苦,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的好朋友阿守。如果阿守守口如瓶,也不會引起問題,但阿守去向武志確認。

  “須田,聽說你在送報?”

  武志很驚訝,隨即惡狠狠地問:

  “誰說的?”

  “次郎啊。”

  “沒錯,”武志點了點頭,隨即瞪著阿守叮嚀:

  “但你不許說出去。”

  不久之後,就發生了手套事件。次郎和阿守當然知道是誰幹的,但次郎有錯在先,不敢說出口,阿守也擔心自己會有相同的下場,所以也沒有說出來。

  “那兩個人都怕須田。”

  雖然提起這件負面的往事,但八木露出懷念的眼神。

  “他為甚麼隱瞞送報的事?”

  高間問。

  “應該是不希望因為這個原因被人同情吧?他就是那樣的孩子。”

  看起來的確是這樣。高間也很認同領隊的分析。

  “須田之後不是不再遲到了嗎?他送報的工作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八木回答,“聽說他在送報時跑得更快,練球時就不會遲到了。”

  “原來如此……”

  沒錯,高間心想,須田武志一定會用這種方法解決。

  高間向八木道謝後,聽著那些學生的口令聲,離開了運動場。

  約定

  1

  這一帶完全沒變──男人坐在列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輕聲低語。占據整個視野的田野中,出現不少塑膠屋的溫室,還有以不規則的間隔豎著的稻糙人。沿途不時看到藥品和電器的巨大看板。當列車漸漸接近車站,民房越來越多;列車遠離車站後,又是一片廣大的田野。

  ──幾年沒回來了?

  他在腦海中計算著。早就超過三年,是四年還是五年……可能有六年了。對了,是五年。上次在自己最風光的時候凱旋歸來──不知道洋子怎麼樣了?她還在那家陰暗的點心店當店員嗎?不可能吧。她已經二十四歲了,還是二十五?希望她早日嫁到好人家。不知道她有沒有對象?依照老媽那種性格,她一定對自己的婚事不著急。不,可能是洋子為了照顧老媽,不願意離開家裡。我這次回去會告訴她,老媽由我來照顧就好。沒問題的,雖然我身體變成這樣,但照顧老媽一個人絕對不成問題──不過,回家真不容易。男人心想。信上沒有寫具體的情況,只說回家再談,他打算回家之後再和他們慢慢聊。

  列車穿越幾個隧道後,眼前的風景越來越熟悉。甚麼都沒變。這讓他放了心。

  車內廣播報了站名。那是他聽了十幾年的熟悉站名。數年前,他從這個車站離開家鄉。

  走下月台,走出剪票口時,他突然心跳加速,妹妹或母親應該會來車站接他。

  他一瘸一拐地經過剪票口,臉頰抽搐了幾下,四處張望,卻沒有在車站的候車室內看到熟悉的臉龐。妹妹和母親都不在,只有兩個身穿西裝的男人在抽菸。

  ──怎麼回事?為甚麼沒有人來接我?

  他看到商店後方有公用電話,便拄著拐杖走了過去。他看到了站前商店街,熟悉的風景變得格外空虛。

  他拿起公用電話的聽筒,投了十圓硬幣。正準備伸手撥轉盤時,有甚麼東西擋住了他手邊的光線。他停止撥號抬起頭,剛才坐在候車室長椅上的兩個西裝男人分別站在他的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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