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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一下喔。”

  “是是,了解了——那我走囉——”

  龍見敬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禮,蹦蹦跳跳走下樓梯,熟練地舞動他龐大的身軀,加入舞池的行列。

  “至少得等一個小時喔。”橘竊笑。“我知道。”喜多也笑道。

  飲料和酒菜上桌,兩人開始討論計劃的細部內容。聊完後,喜多也打算下去跳一下。

  就在這時,橘表情嚴肅地說了些什麼。號稱東洋第一的音響震壞了喜多的耳膜,只好貼近橘的臉頰問道:“你說什麼?”

  “之後還有見面嗎?”

  “你在說哪個女人啊?”喜多嘻皮笑臉,但橘表情依舊。

  “我在說你媽和你妹。見過面嗎?”

  喜多臉上的笑容頓時散去。

  橘立刻揮揮手說:“不想說就不用說。”

  “幹嘛突然聊這個?”喜多狠狠瞪了橘。

  “沒什麼……只是,上次在麻將館鬧事,讓我想起你家的事。”

  “麻將館?”

  “你不是和相馬鬧事嗎?”

  “啊啊,你指那個喔。”喜多不願理會,抽出ShortHope,用桌上的蠟燭點菸。“那又怎樣?”

  “那天的你很不尋常啊。”

  “你想問我為什麼沒還手,是嗎?”

  “這也有,”橘喝了一口可樂調酒,“不過,我看你特別在意相馬他妹啊。”

  “……”

  “你不忍心讓他在妹妹面前挨打,所以才會罷手嗎?”

  “才不是哩。”

  “在我看來是這樣。”

  喜多停頓片刻說:“是喔。”捻熄菸蒂。

  喜多的雙親在他國三時離婚。在他看來原因出在於母親。母親認為,生活困苦、孩子不乖、親戚和鄰居不好都是因為父親。她就這樣不斷羞辱木訥又懦弱的父親,不論她如何遷怒發泄,都不能夠消耗她所有的怒氣。

  喜多選擇和失落無助的父親一起生活。黏媽媽的小學一年級的妹妹初子,被母親帶走了。在工廠上班的父親變得更加木訥,變成泄了氣的男人。喜多也曾經想問出兩人的下落,話已經湧上喉嚨,但又害怕摧毀父親敏感的內心世界,因此作罷。

  從此再也沒見過母親和初子。最後一天是個雨天。初子牽著母親的手,不知她是否了解大人世界,臉上猶如泥塑娃娃沒有一絲表情。她說:“哥,以後要每天來找我玩喔——”

  喜多喝光了可樂調酒,焦躁的眼神瞪著杯子說:“相馬他妹,全身髒兮兮的。我真的嚇了一跳。”

  “是啊……”

  “所以我也沒心情還手了。”

  “喪失戰意囉。”

  “是啊。不過,不能怪相馬揍我。我知道他想說:你們懂什麼?”

  橘默默點頭。

  話題斷了,奪命似的音響頻頻敲打鼓膜。喜多將花生丟進嘴裡,卻不咬,直接吐在地板上。

  他仿佛聞到那天的臭味。

  記得那是即將國中畢業之際,他第一次喝醉酒吐了。抱著小巷子的電線桿,全身滿是嘔吐物,那股味道又讓他再吐一次。他在不停湧上的吐意中掙扎,一心想逃離這個狀況,於是他大聲吶喊。推開支撐他身體的朋友,不停吶喊。

  “王八蛋!那種女人,去死算了!——”

  他邊吶喊邊哭泣,卻又笑了。內心某個地方在哀嘆父母的離異,仿佛破了一個大洞。他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蹣跚的步伐用力撞擊水泥牆,毆打朋友,又再度猛撞水泥牆,然後倒臥在路上。儘管滿身是血,他依舊不停吶喊。獨自留在路上,他還是繼續吶喊:混帳!混帳!

  這是他唯一一次為了家人又喝又吐。

  當什麼父母,畢竟也是不成熟的個體啊——

  事到如今,他已經看開了,但他知道得太早,腦袋還無法接受這個道理。這一股焦躁將內心的空虛轉換成喜多好鬥逞強的金字招牌,逼使他徹徹底底我行我素。

  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龍見的身上。他父親在他上小學之前過世,母親在郊區經營小酒館,辛辛苦苦維繫生計。母親與客人的曖昧傳言不止發生一次,回家總是在深夜,龍見小時候每晚總是獨自躲在棉被裡哭泣。他那無厘頭的樂天個性絕非出自於天性。

  相較於兩人,橘可說是生長在無可挑剔的家庭中。父親任職於區公所,母親則是鋼琴老師,生活不虞匱乏。

  然而,喜多思考是誰在比較這些?什麼樣才叫幸福、什麼樣才叫不幸?這其中有什麼分界點嗎?

  橘在富裕且正常家庭下成長,然而他的言行卻是最能夠窺見赤裸裸的傷口和深不可測的黑洞。那是遠比喜多或龍見的痛處更加血淋淋的現實,無可救藥的無底洞,說起來這或許是激烈且毫不留情的自我毀滅欲望。如果那只是對於不幸的幼稚憧憬,他總有一天可以回到“少爺”身份,然而,橘這個傢伙卻不像只是玩玩而已。

  想到這,喜多一如往常,又對橘產生些許恐懼。橘不具有不幸的金字招牌卻依然我行我素,喜多在恐懼的同時,又有一種不知是懷疑還是嫉妒的情緒,總之不禁讓他萌生扭曲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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