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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是以上兩者裕美都無法做到,因此只好選擇低著頭沉默不語。

  而正因為裕美沒什麼把柄可讓人說長道短,當地女人才更加把她視為異類、外地人,並當成攻擊標的。這情形和裕美在岡山當陪酒女侍時非常相似。想當初她努力想表現出乖巧順從的模樣,卻被客人怒斥到底在擺什麼架子裝清高。

  仔細回想,原來錦藏是想要個「岡山之女」。他渴望一個在雪白肌膚上撲著白粉的女人。他意識到白粉會卸掉、皮膚曬了也會變黑這個事實,究竟是在賣掉船隻之後,還是替裕美贖身之後呢?

  已不是岡山之女、又無法成為漁村之女的裕美,在那牆壁頹圮門窗破舊的幽暗家中,靜靜的等待著夕陽西下。錦藏幾乎都不給家用,因此她只好偶爾去撿拾被打到岸邊的小魚和海草。這裡的食物俯拾即是,裕美認為這裡只有這點比岡山好。至於味道酷似烤人肉因而忌口的小魚,裕美倒是習慣了。

  空氣里的濕氣逐漸增加之際,裕美撫摸著毛糙的頭髮。她焦急地等待著那濃密松樹的樹影落在從家中望出去的那片沙灘上,然後便趿著草鞋出門去。目的地是村郊的小學。她壓抑著分不清是哀傷還是喜悅的滿腔熱情,快速奔跑。

  裕美在沒有學生的校舍里跟惠二郎私會。明明是如此深愛著的男人,背後卻像有個洞穴般,吹起一陣不知從哪吹來往哪吹去的風。此處只有裕美和惠二郎,除此之外別無他人。

  「我,對女人死心了。」

  沒有自卑感或任何情緒,惠二郎淡淡的微笑著。他的左腳如同小孩的腳一般,右腳則異常巨大,大概是為了承受身體重量吧,強壯得絲毫不比漁夫的腳遜色。然而,裕美卻偏愛惠二郎的左腳,她總愛用臉頰去磨蹭。

  「我對婚姻,也死心了。」

  依偎在惠二郎身旁,裕美低聲說著。若是被任何人撞見,恐怕就全完了。惠二郎是船主之子,應該不會遭到嚴厲懲罰才對,但錦藏肯定會發狂似的攻擊惠二郎。就像昨天裕美忍不住回嘴,結果就被錦藏抓起頭髮亂轉一通,還被踢倒在地。而細心用舌頭舔著那處瘀青的惠二郎,真是可愛至極。

  這個村子不大,惠二郎應該知道裕美的來歷才對。

  「我們兩人都放棄的事情,不知道未來能否實現耶!」

  兩人相視一笑,而紙門暗處似乎也有人在竊笑著。偷看者並不是村人,而是尼姑。她用血紅的舌尖在紙門上挖個洞,用充血的眼睛偷窺著。

  「不過,如果願望實現了,就會想再許個願,因為欲望是無止境的。」

  裕美猛然抬起了頭。因為她感覺到惠二郎一反常態的熱情亢奮。在逆光中,她看到惠二郎蒼白的臉色反常的變為潮紅,左腳還微微痙攣。

  「我,想要跟裕美共組家庭。」

  裕美茫然的看穿惠二郎的背。既沒有飛上枝頭的喜悅,也沒有跌落谷底的痛苦,只是瞪大了眼睛。

  「自從裕美來到這裡之後,我就一直非常在意。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你並不是來到這裡,而是回到這裡。」

  仿佛被沉到水底般,裕美耳鳴到快要窒息。因為還有另一個女人在場。那是個垂著一頭黑髮、臉色慘白卻全身黝黑的肥胖女人。跟這裡的女人一樣光著身子,給人粗野感覺的乳房上有個大大的塌陷咬痕。那是遭到鯊魚攻擊的傷痕。

  裕美頓時失去體溫,從身體深處傳來戰慄。這說不定是因為害怕在這狹小村子裡犯下通姦罪所引起的不寒而慄,也可能是預知這件事將被錦藏發現而慘遭殺害所引起的可怕幻影。可是,那幻影卻遲遲沒有消失。

  面對沉默僵硬的裕美,惠二郎努力壓抑濃烈的情感繼續說著。

  「我當然知道裕美是錦藏的老婆。叫你離緣這種事,我說不出口。更何況錦藏在替我家做事,這實在是說不過去呀。」

  轟隆作響的風聲,在耳後吼叫著。海女手上握著把生鏽的刀,刀上的海水沿路滴落,但卻是鮮紅色。那到底是鏽漬還是……

  裕美終於被解除了束縛,她趴在地上發出嘶啞的悲鳴。浪濤聲咆哮。她明白自己被放逐在孤立的茫茫大海,等待著永遠不會來的救援。

  「我也喜歡惠二郎。如果能夠在一起,不知該有多好呢!只是,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呀!」

  不光是因為自己是錦藏的老婆,還有惠二郎是村子裡最富裕船主的兒子這個事實。這件事肯定得不到任何祝福,而且應該是任誰都無法認同的吧。在這夢幻童話付諸實現之前,村人會先認定是陪酒女侍誆騙船主之子,到時候眾人的歧視與排斥只會越來越激烈。

  如此一來,自己縱使沒被錦藏殺掉,也會孤單一人的被趕出村子。儘管這村子令人鬱悶,但自己只剩這容身之處了。因為岡山那裡已經無家可回,也沒有迎接自己回家的人了。

  雖然情緒亢奮的編織了許多美夢,但惠二郎其實非常了解目前的處境,因此,他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在聽到裕美輕聲啜泣後,他低聲說:我要走了。

  四周變得寂靜無聲,只有從遙遠的海洋傳來海風和海鳥的聲音。被黃昏暮色染紅的起毛榻榻米上,兩人緊緊的牽著手,手與手互相包覆,感覺彼此快凍僵的溫度。裕美想著:待會兒要回去的家,是個漆黑的洞穴。

  裕美先走了出去。她總是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因為回頭看那被棄之不理的惠二郎,實在是令人不忍。黃昏的海風,帶著遠秋的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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