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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向外,就是洛河衛四衛所,每衛所各有兵員兩萬,分別設置在京城兩百里外四個關節要害處,主要負責拱衛京城,是京城最主要的對外防線。
而洛河衛之外,就是各藩王封地有嚴格限制的王軍及負責邊境防守的邊軍,這些共同組成了大夏的防衛體系。
但是這種防衛體系最要命的弊病現在就體現了出來,本來應該互相牽制的禁軍和洛河衛一旦同時出了問題,那麼被圍堵的一方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幾無可逃的餘地。
“洛河衛果然反了。”
包括皇后、衛隱、尚昕和大仙,心裡竟是都不覺得意外,想來他們會輕易逃出宮門,應該是京中禁軍有意為之,他們冒天下之大不韙弒君奪位,定也不能讓洛河衛的同黨手腳乾淨,但是他們大約沒有料到,魏國公府竟然藏有私兵,而英國公竟然和魏國公在此時放下了數十年成見,在東城門處並肩作戰。所以,本來可能只打算漏網一、二的計劃,卻令他們所有關鍵人物都逃脫了出來。
這想來應該是大大出乎了端妃那方人的預料的。
只是,就算他們現在都逃出了京城,可是洛河衛反了,也就意味著他們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境地,就算他們還有即將應援而來的虎騎軍,面對洛河衛剩下的四萬人馬,也很難逃出生天。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在尚昕身邊自然圍成一圈的人中,衛隱首先開言。
“什麼?”尚昕問道。
“放棄大隊人馬,易服潛行。一定要在包圍圈形成之前,離開洛河衛的控制範圍,然後一路向西向北,去嶺北、去蒼州。”衛隱眉頭緊鎖,現在的情勢甚至已經超出了他們曾經想過的最糟糕的情況,現在什麼都不能想,唯一能想的就是先把命保下來。
一邊說著,他一邊轉頭看著大仙,他之所以會提出這個提議,最大的倚仗就是因為尚昕的身邊有大仙在。
“不超過十個人,我應該可以保證你們不被人發現。”大仙看出衛隱的意思,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靈力遮蔽範圍,點頭出聲。
“事不宜遲,阿東,人不要帶多,暗衛裡頭再帶幾個武藝好,心眼實的跟著就行。”衛隱立即吩咐。
“是!”阿東立刻領命而去。
尚昕一邊命令剩下的人馬立刻往回去接應英國公及留守暗衛,讓他們匯合後立即想辦法突圍,也一路往嶺北方向去,並約定了幾個匯合點,一旦錯過就往下一個匯合。
安排妥當其他人等,尚昕轉頭看著不遠處正在調頭轉向的皇后車駕,猶豫一瞬,他還是叫過一名侍衛吩咐了一番,隨後就見那侍衛領命就向皇后車駕而去。
“臻王殿下派人來問娘娘,洛河衛已反,前路不可再去,娘娘可要跟他們同行離開?”有侍衛在車外傳話。
“替本宮多謝臻王好意,本宮要去找尚暉。”皇后冷冷地回應。
“是!”
天就快要亮了,連續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再加整整一夜精神高度緊張的戰鬥與逃亡,待到黎明之時,層層疊疊的倦意已經抑制不住地侵襲了每個人的身體。
“師傅,讓大家休息一下吧,再這樣下去,人受得了,馬也受不了了。”尚昕對衛隱道。
衛隱腰間的傷口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處理,因為失血有點多,臉色顯得有些青白,他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見不遠處有條山溪,便道:“好吧,休息半個時辰,但是不能起火,注意警戒。”
得到原地休息的命令,大家便下了馬,幾個暗衛各自分工,有的牽著馬去溪邊飲水,有的到附近探路,有的守在尚昕身邊負責警戒,雖說是休息,但他們仍舊保持著高度的警戒心。
“衛先生,我先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吧。”阿東拿著一個暗衛隨身的傷藥包朝衛隱走來。
衛隱點點頭,雖然只是一道皮肉傷,傷口卻有些長,不上點藥包紮一下,很難止血。
尚昕下馬在一株倒伏的枯木上坐了下來,他的身子已經快要凍僵了。
雖然他自小跟著衛隱習武,但是還沒到武林高手寒暑不侵的那個境界。
而且,雖說他在宮裡慣受冷落,但是畢竟是皇帝放在心尖子上的皇子,就算是待在長雲觀那幾年,他也沒有受過凍、挨過餓。
可是在這天翻地覆的一夜,他的父皇突然間遭人謀害,一直守護在他身後的擎天一柱轟然倒塌,他瞬間就成了無根的浮萍,甚至還被人到處追殺,淒風寒夜他們甚至不敢起火,連丁點果腹之物都無,這種痛、這種恨,與呼嘯的西北風一起被灌進他胸腔、灌進他的四肢百骸。
他抓起身下枯木上的一團雪,塞進嘴裡,冰雪幾乎將他的舌頭一起凍住,那雪團在他嘴裡慢慢融化成水的同時似乎也帶走了他身體裡最後一點溫度。
“冷嗎?”突然,他剛抓過雪的手被另一雙手握住,可是因為他的手實在太冷太冰,所以在第一時間他甚至感覺不到那雙手上的溫暖。
“怎麼沒有拿塊皮子把手包住?看你這手凍的,都要成冰塊了,要是生了凍瘡,又癢又疼不說,還得腫成個豬蹄子!”大仙坐在尚昕身邊,一眼就看到尚昕凍得又紅又紫的手,一把抓過來,只覺得像是抓過來了兩隻冰塊,立刻便心疼了。
他家肉肉的小爪子那從來是漂漂亮亮的,從一點兒小的時候,那小手背上的肉坑坑就讓他喜歡得不行,後來長大了,開始習武練劍,肉坑坑自是不見了,但變得白淨修長仍是十分好看的。
這雙手可是要給他抓耳、撓背的,現下卻凍得跟胡蘿蔔似的,真是看著就讓他生氣。
大仙想起宮裡頭洗衣服的那些宮奴們,為了讓手在冬天裡少生凍瘡用的法子,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從旁邊抓起一團干雪,拿雪給尚昕使勁地搓手。一邊搓一邊嘗試著送出一絲靈力在尚昕的手上來回遊走,溫和的靈力就像一團溫水緩緩溫暖了尚昕凍得已經有些僵硬的手指。
尚昕靜靜地坐在枯木上看著大仙給他搓手,突然卻是轉身,一把抱住了大仙。
大仙猛地一下被他抱住,嚇了一跳,手上抓著的雪團立刻被捏碎隨風而散。
“大仙……”
尚昕把頭緊緊地埋在大仙的頸窩裡,好不容易出口兩個字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大仙沉默地由他倚靠著,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伸手環抱住了他。
“以後,我就只有你了。”
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大仙頸間,然後很快就變得冰涼。
大仙並不怎麼習慣去做安慰人的事情,但他總還是能夠明白尚昕此刻悲痛而憤怒的心情。
“你怕嗎?”沉默半晌,大仙突然問。
尚昕的淚驀然止住,他猛地抬起頭,濡濕的睫毛下卻是無比堅定的一雙眼睛,“不!我不怕!終有一日,我要讓那些謀害我父皇的人付出代價。”
“朕會一直陪著你的。”他總會在他身邊的,一邊說著,他一邊如貓般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尚昕的臉頰,冰涼的臉頰上沾染著苦苦鹹鹹的味道,他很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