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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垂著頭，望向地面上斑駁的污跡。有人在廚房裡活動，還有人正在修理船上的倉庫，傳來叮叮噹噹的敲打聲，但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意識，全盤地，一絲不留地，被遠去的若小澍和那艘船隻帶走了。
這時，他恍然大悟了之前兔子先生說的那句話的意義。
他的世界裡全都是她。
一旦失去了她，他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但他不能武斷地將其稱為錯誤。這是真實存在的心情，就像他的出生一樣，是個必然。閉上眼，現在，面前也不是黑暗。他曾經想過要成為一座橋，將她的夢想與彼岸連接起來，為了悲傷而生存從來都是弱者的藉口，陳腐而蒼白，空洞而無力。
“為什麼……”他的嗓子還處於嘶啞的狀態，“為什麼你們不去救她？”
那時，原本應該還勉強來得及的……
如果夜航船上的人立刻去另一艘船上幫助若小澍的話……
“別傻了。”兔子先生冷漠地打斷了他的想像，“我們不具備從那種狀況下安然逃脫的能力。我不會為了救一個人而搭上其他所有人的性命。”
“難道她對你來說什麼都不是嗎？”
林染看似無意的話激起了兔子先生的憤怒。
他很少露出這麼出格的表情。
“我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來看待！！”
兔子先生氣得鼻孔張大，肩膀上下晃動，好似在承擔什麼難以抗拒的怒火。
林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是的，他永遠都是那個最遲鈍的人。兔子先生有多喜歡小澍，他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越是知道這一點，對於他冷靜地做出“不去救她”的選擇這件事，林染就越覺得不可理喻。
“我們還有時間。”兔子先生儘量保持理智的態度，他在這方面的能量大得驚人，“她不會立刻被處死，我聽見他們在船上的對話了。”
“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白宿打算引誘你回九曜國。”兔子先生遲疑了一下，說，“若小澍就是誘餌。”
“……你說什麼？”
林染愣住了。
兔子先生擁有遠距離竊聽的能力，他差點忘了這個功能。
也就是說……
“他們暫時不會對她如何。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但是，你必須得做出決斷——明知這是一個不懷好意的陷阱，還要義無反顧地踏進去嗎？”
兔子先生難得這麼嚴肅。
林染沒有馬上回答。片刻後，兔子先生慢慢摘下臉上的雪兔面具，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在剛才的緊張情景之下，控制住自己維持冷靜實在很需要體力。
對於林染而言，整個世界都在飛速運轉。
陷阱……
沒錯，白宿當時完全可以直接殺死自己，但他卻留了一手……就好像是故意等著林染回去找他一樣。
那麼，他絕對不會辜負他的期待。
即使那條路的盡頭，寫著“死亡”。
“我要去九曜國。”
一瞬，他仿佛看見了無數雪白色的淡彩在荒野上攀爬的樣子。凋落的黑暗被一遍遍重新播種，他逃離過一次，自以為再也不會回去，可沒想到，竟是命中注定他無法擺脫那個地方。沒關係，沒關係，只要她還在，那裡就是溫暖的。
至於“該如何去愛她”，這個問題的答案，也隱藏在那起始之地。他的耳邊似乎響起了時代的啼哭。在不合時宜的地方出現，然後不合時宜地消失，如果這也算一種仁慈的話，請允許他再重蹈覆轍一次吧。
“我要去九曜國。我得去救她。如果有誰不想冒險的話……請現在就下船。”
林染突然說。
柿子略帶不忍地轉過身去，她的心情很糟糕，連往日最喜歡的速寫本都沒帶在身邊。瑞娜則是一副冷漠無情的旁觀者的面孔。只有新加入的羅子立刻響應了他。
“——我也要去！”
羅子瞪大了眼睛，似乎在為自己的無能而惱火。
他站在地面的空白處，與舊時神廟前自我犧牲的獻祭者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林染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羅子？”
“是因為我說想看星星，大家才會在停在那裡，小澍姐姐才會被抓走的吧！”他一股腦兒把責任全都攬在自己身上，“所以我也要去救她！”
兔子先生苦笑了起來。
還是孩子的心情最真摯。
單純，而有力。
可比活了五十年的他強多了。
“謝謝你。羅子。”林染拍了拍他的頭，“不過，你大可以選擇更輕鬆的生活方式……”
“請收我為徒吧！”
說話之間，羅子已經“咚”地一聲跪在木質地板上，對林染行了個磕頭禮。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突然，以至於林染還根本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慌忙擺了擺手。
“……你這是要幹嘛？”
“師父的劍術天下無雙！我知道我什麼也不會，但我可以學！”
在夜航船上呆了幾天，他的自稱就從方言口音的“俺”變成了文雅人常用的“我”。他在努力適應這個地方。而且，也是真的喜歡著這裡的人們。儘管他平時並不會表現在臉上。
第一百零五章 步入極樂殿堂
羅子的請求讓林染陷入了沉默。
他在掂量兩件事的重要程度，因為，他一點也不想牽扯無辜的人下水。
但羅子又重重地磕了兩個頭，額頭上都腫起了一塊，也完全沒有放棄的打算。
“請您做我的師父吧！”
在年僅十歲的羅子心目中，強大而獨立的林染就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超級英雄。
每天，林染在船的甲板上運動時，展現出來的英姿便牢牢地抓住了羅子的視線。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他就對他產生了深深的嚮往。如果能成為這樣的武者，或許，那些找不到答案的事就會得到一個結束了吧。
哪怕是為了報答若小澍的收留之恩，他也下定決心要幫忙——而學習戰鬥的方式就是必經之路。
“我腦子笨，只能想到這一個辦法了。”羅子繼續說，“請帶我一起去救她！師父！”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仿佛注入了全部的信念，簡單卻懇切。
這是林染許久不曾見過的、無比耀眼的光芒。
林染的目光逐漸變得柔和下來。
弟子……麼……
倒是也不壞。
“我從來沒收過徒。”他放下茶杯，走到羅子面前，說，“想要在一周之內變強，一定會吃盡苦頭，即使是這樣你也願意嗎。”
他的口風有所鬆動，羅子立馬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不怕！”
林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