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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下來。”
瑞娜平靜、卻固執地掙扎著。
林染無視了她的命令，一言不發地跳上了窗台，從那裡向外縱身一躍，趕在火焰把自己的鞋徹底燒壞之前逃出了火海。
他被煙嗆得很是狼狽，落到雪地里之後還咳嗽不止，臉上也紅得厲害。好在這時若小澍等人及時趕到，她接過了瑞娜，順便幫他拍打著後背：“你還好嗎？林染？”
“咳咳……我……我沒事……”
他的眼睛有點發腫，大概是在裡面熏了太久導致的症狀。若小澍連忙扭過視線，望著被火焰籠罩的窗口。
“你剛剛是從那裡面跳出來的嗎？瑞娜的媽媽呢？”
“她不肯走。”
“啊？”
若小澍不太明白林染的意思。她等他緩了一口氣，又把地面上的雪揉在他被燙傷的皮膚上，希望他能儘快恢復行動能力。看著這麼恐怖的火勢還敢往裡跳的人，找遍世界應該都很難找到第二個。尤其是，在被困在火場裡的人非親非故的前提下。
他的勇氣和果斷都叫人感到驚訝。
不過，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他，才會出現在若小澍被囚禁的監獄之外，對她伸出援手，不是嗎？
“你太不要命了。”她嘆了口氣。
林染安慰似的擠出一個微笑：“別怕，我沒事。只是剛才那個女人……”
“是媽媽點燃了家。”此時，站在一旁的瑞娜忽然張口了，“她把菸頭丟在了地毯上。然後，菸頭就引燃了整個房間。”
“誒？！”若小澍感覺自己的眉毛都僵硬了，“你說什麼？是你媽媽……”
她簡直要開始懷疑人生了。
一個母親捨得帶自己的孩子一起去死……這種假設，想想都覺得可怕。
“爸爸死了。”瑞娜卻冷淡得好像不是在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們寄來了他的訃告。媽媽很難過，她不想再活下去了。所以她打算帶著我一起去死。”
在說出這些話時，她始終淡漠地望著被火焰包圍的小屋的方向，以旁觀者的身份見證著自己母親的劫難。
消防員們也趕到了，他們想衝進去，無奈火勢過猛，根本無法突破，只能用水車裡的消防槍先控制住它的邊界，免得火災蔓延到別的房子上。
“瑞娜……”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瑞娜輕描淡寫地瞥了若小澍一眼，似乎很瞧不起她，“我不需要同情。在那裡死了也沒什麼不好的。當我得到同情的時候，我才真正失去了一切。”
在夜晚寒冷徹骨的狂風中，她的金色長髮狂亂地飛舞著。前方，是一片臘紅色的舞台，無數的火星子從妖艷的火苗里飄飛而出，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隨後，從屋子裡傳來了女人的慘叫，而她的慘叫又被房頂坍塌的聲音掩蓋了。
就像舞台上沒有終結的悲劇一般。
第五十九章 請帶我走
——當我得到同情的時候，我才真正失去了一切。
這句話讓若小澍愣愣地張大了嘴，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瞬間，她感受到了無盡的悲涼。這樣的情緒，原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11歲的孩子身上。她原本應當是自由的，歡樂的，嚮往著事件一切的美好，在陽光下的街道下奔跑……可是，這所有的童真似乎都與她無緣。
“她終於死了。”
瑞娜呆呆地看著消防員從澆滅的廢墟里拖出一個女人的屍體，在他們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輕輕地說出了這句話。
若小澍眼中的驚愕徹底變成了驚恐。
“……瑞娜……”
“這對大家來說是個完美結局，不是嗎。”她看見瑞娜的臉上居然掛著大大的笑容，“看啊，那個討人嫌的臭婊子終於下地獄了！要是她能還清欠款再走的話，我們會很樂意為她辦個蕭條的葬禮的，就在豬圈邊上的破教堂里！——他們一定會這麼想吧。”
她就像一個人遠離了人世的惡魔。
有一瞬，若小澍是真的這樣覺得。
可是，在下一瞬，她又突然感到無比心疼，心疼這個被逼到絕路的孩子。即使是在逃脫了母親的束縛之後，她依然，被世界深深地困在看不見陽光的谷底。
沒人能幫到她。
“你就這麼……討厭你的媽媽嗎？”
她蹲下身子，與瑞娜的視線高度相當。
她希望自己的尊重能讓瑞娜敞開心胸與自己交流，但她失敗了。她沒被對方放在眼裡。壓根沒有。瑞娜根本沒打算以溫順柔和的態度對待任何人，她只是我行我素地活著而已。
就算放棄逃走而被燒死，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他人無關。
瑞娜慢慢地眨了眨眼，沒有直接回答若小澍的問題：“……我是她生下來的孽種，當然活該承受她帶來的不幸。”
“誰教你說這個詞的？別用這種詞來形容自己！”
聞言，若小澍緊緊握住她的肩，正色道。
她的理智不允許她聽著一個本該保持童真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
“……哦？我倒是覺得她並沒有說錯什麼。”瑞娜用譏諷的目光盯著若小澍嚴肅的臉，“我是魔鬼。魔鬼本來就不配擁有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你會喜歡和一個怪胎生活在一起嗎？每天盯著她，你不會覺得心灰意冷嗎？你生氣的時候，不會想打她罵她出氣嗎？看看這些傷，它們都是媽媽愛我的證明。”
“魔鬼”這個稱謂，讓若小澍後背發涼。
“她怎麼可以這麼說你！”
“你以為自己是聖母瑪利亞嗎？”瑞娜用冰冷的小手掰開了她扶在自己肩上的手指，“真無趣。告訴你吧，我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樣的偽君子了。”
若小澍的怒火一點即燃。
“——喂！嘲諷別人是不對的！快給我道歉！”
她用雙手拍著瑞娜的臉，強行讓她看著自己，一本正經地說教了起來。
“……”
“道歉！”
她像揉毛絨玩具的皮毛一樣揉著瑞娜的臉，瑞娜震驚地看著她，大概她想不到會有人用這種奇怪的戰術對付自己。
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等等，小澍。讓她冷靜一會兒。”
柿子柔和的聲音喚起了若小澍心中的那股無奈感，最後，她放開了瑞娜的臉，緩緩站起身，長嘆一聲。
“……唉，為什麼事態會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呢……我們本來是想改善她的家庭情況的，為什麼要演變成……替她媽媽收屍的狀況？”
“我們已經最大限度地挽回了損失，這都要多虧望火人先生的及時反應，還有林先生衝進去救人的勇氣。”柿子拍了拍她的頭，“這就是我們能看到的，最好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