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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平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沈賀接續說:“當年是我沒能讓你出去繼續深造。”他心臟猛地一沉,像被泡進了酸水裡,難受得很。

  “你不是相信報應麼?”沈賀突然笑了起來,很低的輕笑,混雜在車內呼呼的空調風裡,像鳥兒在大風裡扇動著翅膀,“這不就給你現成的。”

  他又扭過頭,靜靜凝視著梁平安:“你要是不做,我就等死,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73七十三

  “我不會做的。”梁平安以為自己的態度很堅決,話說出來才發現嗓音聽起來那麼慌亂,他不得的再加上一句:“我做不了。”

  沈賀沒理他,繼續說:“我不逼你,你自己做決定。你可以不做,那你也不用陪我多久了,我估計還有幾個月,或者半年一年的。你要是做了,平安,你聽好了,那我以後就再也不會放手。”

  梁平安心裡一抖,張開嘴,沈賀猜出他要說什麼,搶道:“我要是沒捱過去,那就是命,誰也不怪。”他繼續說:“你也不要說什麼成功率了,我這病很大一部分靠運氣,做的再好術後復發一樣沒轍。”

  “沈賀,你,”梁平安嗓音發啞,“你明知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等死,我是醫生……我不可能看著任何一個人見死不救,你是在逼我。”

  沈賀笑了,這種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很突兀,似乎有一些無奈和柔軟:“你真是個爛好人,給你機會報復你又不肯。”

  梁平安啞口無言,心中發悶,像有一面小鼓在裡面不停擂著,他的耳朵卻被堵上,眼睛也被蒙上,說不出話,呼吸不了,那沉悶的心跳全疊在一起,讓人心煩意亂。他突然又聽沈賀說話了:“其實你不做也無所謂。”他不由自主地抬頭追隨沈賀的視線,看見那雙淺茶色的眼睛直視著前方,似乎透過車窗在看什麼遙遠的東西,他的聲音很平靜:

  “家族遺傳病本來治癒率就低,這個手術風險又很大,加上術後復發的因素,不論在哪做,我活下來的機率都不大。”

  梁平安感到自己的喉嚨里突然被人塞進了一個刀片,偏又緊得不行,嗓音就聽起來怪怪的:“你怎麼能這麼平靜?”

  沈賀愣了一下,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

  車廂里的氣氛實在太沉悶了,待著叫人難受,梁平安突然打開車門,一條腿邁出去,外邊的冷空氣一下子灌進來,他打了個激靈,渾身的毛孔都收緊了,然後他好像聽到了什麼。

  “平安,我只是害怕……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梁平安猛地回過頭,看向沈賀,男人坐在駕駛席上,表情平常沒什麼悲喜,好像他聽到的只是錯覺。他有些猶疑不定,夾在車內的暖氣和車外的寒氣之間,有些不真實的虛妄感覺。他張張嘴,怎麼能……你父親,你大姨,你的兄弟姐妹,你的朋友……他對上沈賀的眼神,不知怎麼的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賀鎖上車門,默默和他對視片刻,沒再說什麼,掏出鑰匙上樓了。

  全世界的人加起來又有什麼用?特殊的只有那麼一個人,只有那個人在,他才心安。

  ……真他媽的窩囊!可又一點辦法都沒有,命都快沒了,還跟自己叫什麼勁兒呢?生命中有太多東西讓人不得不屈服,於梁平安而言這個障礙或許就是他,對他而言那卻是無法逾越的生理極限。

  這一晚,梁平安再次失眠了。身邊躺著的這個男人身上散發著溫熱,胸口微微起伏著發出呼吸,似乎睡得有些拘謹,像在夢裡對自己施壓似的,胳膊不自然地繃在一起,讓人看著難受,他的臉在窗外微弱的光線里顯得鮮活又寧靜,讓人不禁想起沐浴在月光中美麗的廣場雕像……

  梁平安側著頭,目光中流露出疑惑,深夜和寂靜讓他的精神出現一絲不可名狀的恍惚,他把手伸出來,懸在沈賀的鼻樑上,頓了半晌,輕輕摸了一下。很多年前他也曾這樣做過,那時他心裡滿滿的一不小心就會笑出來,此時此刻卻有些窒息一般,憋得慌。他默默看了沈賀一會兒,翻了個身,突然感到有點冷。

  沈賀是被飯香叫醒的,眼睛還沒睜開就,耳朵先接受到了輕輕的鍋碗瓢盆的聲音,動靜不大,能想像出人手上小心翼翼的動作。他躺了一會兒,覺得胸口那裡一點點熱起來,心臟跳的越來越快,睜開眼睛同時,嘴角也沒忍住掛上了一點笑意。

  “做什麼呢?好香。”

  梁平安把鍋蓋扣上,回頭看他,“熬了點粥。”

  沈賀彎著嘴角,眼睛也在笑,走過兩步伸手勾住了梁平安的腰,溫存地把頭靠在對方的脖子邊,“幾點起來的?”

  梁平安沒動,頓了頓,“六點多。”

  “餓不餓?”

  “不餓。”

  “真的?我可快餓死了……”

  這麼說著,梁平安感到耳朵上落下濕乎乎的親吻,像被什么小動物的舌頭給舔了似的。很癢,他感到後脖子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微微用力掙開沈賀的胳膊,扭頭關了小火,“吃飯吧。”

  沈賀這半年來一直在吃藥,他的胃不如以前好了,吃不了辛辣食物,梁平安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熬了一鍋小米粥,拿勺子一舀起來,黏糊糊的,很軟很香。沈賀吃了兩碗,放下筷子,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

  梁平安把碗筷收拾起來拿到水槽里,廚房裡嘩啦啦地響起了水聲,“沈賀,給我講講……”

  “講什麼?”沈賀看著梁平安的背影,聽他的話說了一半,要自己猜下一半。

  沈賀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我給你講講我小時候吧。”他看梁平安沒說話,想了想,緩緩開口講了起來:

  “我媽死得早,我是我大姨養大的。這你知道了。”沈賀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她個性要強,是家裡同齡那輩里最有出息的,所以對子女管教也特別嚴格,我有一個哥哥,跟我差了一歲,從小到大不知挨了多少打,遲到會挨揍,衣服沒疊好也要挨揍……可這些從來沒我的事。我大姨對我好,近乎縱容,我父母的婚姻很失敗,她擔心我心理上出什麼問題,所以從不責怪我,也不給我一點壓力。我記得有一次學校月考,我第一次考出了年級前百,她卻叫廚師做了一桌子好菜,告訴我要注意身體,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梁平安還是背著他沒回頭,兩雙筷子在他手上擦來擦去,洗了一遍又一遍。

  “我記得就在幾個月前,我表哥剛剛被沒收了電腦手機,還被罰了零花錢,是因為滑出了班級前十。對了,”沈賀突然想起什麼,喝了口水,繼續說:“說到零花錢。我從初中起,手裡的錢就沒少過五位數,我大姨給,我爸也給,月月都給,從來沒停過,過年過節給的更多。我是從小被慣到大的,沒挨過說,沒挨過打,從不缺錢花。你以前有一句話說的挺對的,真的沒人挑過我的錯,朋友捧著我,老師也很看重我,我的長輩都對我很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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