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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7章 疑夢

  你可曾見過如此的世界?天無日無月無星無雲,地無草無木無花無塵,所謂“天地”的概念泯淆為一團瑤光清朗的混沌,不辨上下四方,不辨五色五音,連時間也失去了蹤跡,彌望無邊的似水清光是唯一的可見。

  她似乎乘御在一瓣梅花上飄落,說是落,可是在這無際無涯的光的鴻蒙世界之中,毋寧說是在沉、在升、在飛翔。她不知道將要將這一過程延續多久才算終結,當時間不再擁有意義之時,“多久”一詞也便蒼白無味了。

  “終結”來得不期而至,卻又理所當然。梅瓣似觸到了什麼,便安然靜然的落於其上,她望不見任何形體的存在,卻意識得到,那應是一株皓然明潔的白蓮。

  “緣何不肯安住?”白蓮清聲而問。

  “我心如葉,飄無所依。”梅凝聲答。

  “何不藏於山林?”

  “我心如水,盪無所歸。”

  “何不歸於湖海?”

  “我已將心藏歸於山林湖海,可依舊為大神通者所偷負而去,”梅瓣瑩然而問,“君可知,彼為何人、在何時、在何處?”

  對方不再出聲。於是她知道,此夢已到了應醒破的時節。

  練無瑕輕囈一聲,張開了眼睛。

  她終於親眼見到了素還真的模樣。白色的發、白色的肌膚、白色的眉目、白色的拂塵,皆是持凝而溫潤的白,淡紫的蓮冠、淡紫的絡紗罩衣,皆是素雅而澹泊的紫。潤澤秀美的色彩如同微風細雨,悄無聲息的由她的眼,滲入她的心。

  愛上他!

  仿佛有聲音在耳邊響起,明明是輕柔的,似是和煦春風裡一枝半開含蕊的婉麗桃花般呢喃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練無瑕感覺心口仿佛被一位力大無窮的鼓手掄圓手臂狠狠地擂了一下,頓時疼得面色慘白,卻因為兩頰本就不剩多少血色而看不出幾分端倪。腥甜的血氣霎時在喉間翻騰不休,卻被她強自咽了回去。

  她似淒似喜的注目著,向他微微的一笑。

  將練長生從笑蓬萊帶回至如今暫時藏龍隱居的險匿迷谷,素還真頗做了番心理掙扎,待通過白髮劍者了解到她已瀕入魔垂死邊緣,到底還是下定了決心。昏迷中的她看去與上次見面時已是另一番模樣,那時的她雖然病容憔悴,唇色青白,但總還有幾分活氣在,且舉止間靈光隱隱,猶有真元未敗的仙子風韻。不像如今,原本婀娜玲瓏的身材瘦脫了形,兩頰也陷了進去,肌膚因為失於滋養而變得毫無生機的蒼白,眉宇間靈光散盡,死氣蔓延,完全就是一具骨架子,乍一看與一具屍體沒有什麼區別。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依然美麗得驚人。世上不是沒有病美人,但病到了這個地步還能如此美的,素還真平生卻僅見此一人。瘦骨嶙峋,憔悴支離,連本來豐美的紫發也乾枯得失去了光澤,胡亂的披在身上,這種樣子本應是難看的,然而在練無瑕身上,竟硬生生的落出了一縷清奇的美,仿佛無月之夜行將枯死的老梅,艷得灰敗,畸瘦,虛妄。

  素還真不由回憶起初見練長生時的樣子,儘管當時救人心切並未仔細觀察她的樣貌,然而事後回憶起來,依舊能夠憶起當時那粗粗一瞥之下的驚心動魄。狹長的淺褐色明眸燕宛冷秀,顧盼之間冷媚徹骨,面上的萍水紗似極了雲夢大澤痴纏不散的迷霧。這樣的一份冠絕天下的好顏色,卻是一縷近於無望的妍麗。

  那是他從未領略過的絕望的末路禍劫之美。

  他的愛妻風采鈴,即使已故去多年,他也依舊清晰的記得她當年也是冠絕一時的美人,然而那是琴棋書畫詩酒花間陶冶出的溫文秀雅,遠觀可親可佩,近視可敬可愛,即使智計絕頂可以孱弱之軀玩弄天下人於鼓掌之中,也是舒捲姍然的玉軟花柔,渾然不似練長生這般讓他一見生畏。

  古有愛龍如痴的葉公,及至見到真正的龍之後竟然嚇得說不出話來,世人正如葉公,無人不愛看美人,然而當真正的美人就在眼前時,卻全然沒有了多看一眼的勇氣。而練長生,帶給素還真的正是這樣的感覺。

  顏色太盛,卻過盛,雖然清極麗極,但總有種絢惑不祥之感在觀者心中盤旋不去——盛極則不祥,對於紅顏而言,過於的美麗,本身便是一種災禍——可當她果真睜開了那雙迷花悲風的眼,向你輕輕而笑之時,剎那間紫發儂艷,眉目靜好,你又只顧記取此時的無缺無瑕,而將彼時的不祥畏懼斷然的拋在了腦後。

  妙嚴垂光練長生,畢竟是一名令任何人都無法以鐵石心腸去對待的女子。

  素還真心底略升起無可奈何的薄雲,正色對好容易甦醒卻只顧著向他微笑的少女道:“得知練道長近日的情形,”他輕而易舉的將白髮劍者之事帶過,如果可以,他希望白髮劍者的存在不為任何人提起,“素某認為練道長在痊癒之前不宜在人煙繁雜之地居住,未及徵求意見便將道長帶來此地,還望道長勿怪。”

  即使胸中沸騰的血氣快要將身體炸開,練無瑕也只想欣然微笑。生恐駭到素還真,她垂下脖頸,攥緊床褥忍耐了半晌,確定自己可以控制住面上神色之後才微抬了臉,卻只能搖頭。她已沒有了施展他心通的修為,只好以手指在被面上勾畫:“珍姨、小師妹、月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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