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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診金付了沒有啊!”金戰戰頓時把手裡的單子奮力一甩失聲叫道,“這夭壽骨專會做賠錢生意,不行,我得去問個清楚!”說著便拎起裙角如飛的朝後跑走了。

  宮紫玄本應回練無瑕處繼續照看,可行至中途,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牽了一下,不疼不痛,只是晃晃悠悠,總是無法落定的不安。

  下意識的,她覺得自己應該去見見那個“傷得不知死活的傢伙”。

  冬陽,紗窗,紅梅,靜坐存思的女子。室中的一切似乎儘是為冰雪濯洗,清淨薄涼得仿佛連時間也不堪這份窒息之感,倉促的離棄了這方狹小天地——然而這一派死寂的安靜中,居然還有東西在動。

  那是一條色如夜墨的蛇,自樑上倏然垂下。笑蓬萊內人來人往,又有下人們細心清理,即使是盛夏之時,也不會放進來一隻蚊子,絕不應有蛇蟲出現。何況冬日嚴寒,蛇類早應僵臥冬眠,即便是有機警的逃進練無瑕房內躲著,宮紫玄又怎會發現不了?可這條蛇依舊出現了。

  它儼然是憑空現在了那個位置,蛇信吞吐間不帶一絲聲息,亦未有半點屬於“生命”的氣息存在。它倒吊在練無瑕面前,晃了幾晃,一個搖擺便爬上了她的肩膀,蛇軀烏光森森,在她頸上纏了數圈。它仿佛想要打個哈欠,蛇口張大、張大,直至整顆蛇頭都掰折扭曲成了駭人的形狀。

  桌案上,硯台上,床榻上,帳幔上,窗欞上,紅梅梢上,無數條蛇從無到有齊齊化出。他們蜿蜒爬行,擁擠著蠕動在一起,像一堆色彩詭異的糾纏不清的斑斕線條。或金或綠或紅的蛇瞳齊齊映出女子枯坐的身影,無聲無息。

  練無瑕一無所覺。

  惠比壽叫上自己的藥僮,又是把脈又是針灸又是煎藥又是推拿,里里外外忙得滿頭大汗。連金戰戰屢次想要跟他說話都顧不上回,金戰戰畢竟並非鐵石心腸之人,見床上的病人確實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眼看便要不成了,只好將一肚子氣按下,準備等惠比壽忙完,再跟這個膽敢不理會自己的夭壽骨秋後算帳。

  她賭著氣摔帘子出去,卻又沒好氣的向呆頭呆腦的跟著自己一起出來的小婢叱道:“還愣著作甚?沒看見姑爺正忙呢嗎?還不趕快去搭把手,只管跟我後面幹什麼!”小婢忙不迭的回屋幫忙,留下她恨恨的哼了一聲,也甩手走人。

  宮紫玄自庭樹後轉出,輕步挪至窗外,向里望了望,傷者被來迴轉的三人擋得嚴嚴實實,只能看見灰褐的衣角和沾滿了塵土的靴子。陡然惠比壽的身體側了側,閃出了那人的一角身影。面覆竹簍,下瀉出的幾縷頭髮色甚黑,略顯乾枯雜亂,顯然其主人是鮮少在儀容上留意的。

  宮紫玄一驚。天險刀藏!怎會是他?他如何會受傷!

  搶救了大半個時辰後,眼見得天險刀藏的氣息漸平復,惠比壽擦了把汗,囑咐藥僮:“你在這裡先照看著,我去采兩味藥就來。”藥僮連聲應著,然而惠比壽前腳走出還沒多遠,他便白眼一翻暈倒在地。

  宮紫玄收回隔空點穴的手,邁步進屋,立在了床前。兩年前他於情漠不辭而別,只留下一封信,道是舊友罹禍,縱天涯海角也要讓兇手伏誅,此後便再未得相見。一別兩年,這是他們首次重逢,沒想到他便是這般傷重垂死的狼狽模樣。

  是那兇手傷得他?還是另有險遇?以他的武功修為,能將他傷到這等地步的,必是江湖上的絕頂高手。回想起來,記憶之中的刀客從來都是憂鬱而遊刃有餘的,這還是她頭一回看到他如此虛弱的樣子。

  宮紫玄想了一會兒,發覺自己就這樣呆在一名男子的房中委實不妥,正猶豫時,聽見天險刀藏喃喃的說了一句什麼,只是口齒含混,宮紫玄也只辨認出“東方”二字。她靠近細聽,他卻又不說了。她心下著惱,這回是真的想要走了,誰知卻被天險刀藏昏迷中扯住了屬於斷臂的那隻空空的袖管。

  “雪……下雪了。”他說。

  “陪我……”

  宮紫玄怔住。

  良久,她目光輕凝,獨臂遲疑的抬起,收回,稍稍躊躇片刻又抬起,探向了覆住天險刀藏面目的竹簍。

  “師太也在啊?”惠比壽突然進來。

  宮紫玄連忙裝作無事的收回手。

  惠比壽疾步趕近前,一巴掌拍在藥僮被封住的穴道上:“叫你看著病人,你倒好,睡得天地不知,剛剛幸虧師太路過幫忙照看,”他呵呵笑著,神情拘謹而客套,“接下來交給我就好啦!老婆要是知道我敢支使師太幫忙,晚上不讓我進房睡覺了!”

  宮紫玄面無表情的起身,在將將邁出門之際身形一頓,似要回頭再看一眼,卻終究還是走了出去。惠比壽的笑容登時垮了下去,擦了擦額頭冷汗,低頭干瞪著兀自昏迷的天險刀藏:“好險好險,好友你真是命大。剛剛萬一露餡,以我這點微末功夫想在宮紫玄的掌下保住你,把這條命搭進去也不夠吶!”

  地面、牆面上已經擠滿了密密層層的蛇,可每一呼、每一吸之間,蛇的數目都在不停的憑空增加。或爬動,或吐信,或互相吞噬,可怖如修羅地獄。然而擁擠如斯,室中分明卻是一派死寂,除卻練無瑕的呼吸之外便再無一絲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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