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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二人盡興,月已近中天了。應竹懶洋洋地泡在池裡閉眼平復凌亂的呼吸,顧雲山想起了什麼,將岸邊那一碟桂花糕又取了來:“吃了一肚子水,現在餓不餓?”

  方才顧雲山沒把持住射了進去,雖已經清理過了,但也不算是虛言。

  應竹沒搭理顧雲山的葷話,伸頭咬了一口顧雲山手裡的那個,四肢百骸都是軟綿綿的,已是一副不願多動彈的模樣。顧雲山便同他你一口我一口地將碟子裡的桂花糕分而食之,間或閒談,提到下午曲無憶來邀他入盟,應竹眸光閃動,似有些期待的模樣:“曲盟主同我說過此事,只是我想到底要你自己做主,我若開口邀你入盟,你肯定不會拒絕我的。”

  顧雲山答道:“沒什麼不好,無非是干回老本行罷了。”他說著,想起血衣樓往事,已有隔世經年之感,此時提及,竟是雲淡風輕,不起波瀾了,倒是想到了些別的,又笑了起來,“還能時時同你在一起,這差事實在美得很。”

  應竹聽他語氣,終於放下心來,亦朝他笑笑,道:“我好餓。”

  “夜寒露重,回屋去吧。我瞧你晚飯時還沒起,便叫人做了宵夜在食盒裡,不曉得還熱不熱了。”顧雲山答道,“你等等,我去替你拿衣裳來。”他在水邊石上放了一身乾淨的褻衣,穿了爬上岸去。再之後中宵溫酒夜談,又是另一番情味,此不提了。

  番外其三 秋別

  “你是顧雲山?”

  顧雲山回過身來,便見官道旁的衰草上站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面上青稚未去,氣息不穩,功力亦淺薄得很,只是一腳踏在一塊嶙峋的山石上,手提著一柄鋼刀,唯一腔子慨然正義掩著別的什麼,直瞪向自己來,倒也有幾分氣勢。

  ——是個陌生的江湖小輩,沒什麼危險。

  顧雲山轉瞬在心中定了評判,當下嘆了一聲,應道:“我是,閣下是?”

  “我姓姜!”那少年郎冷然道。

  顧雲山思索了片刻,著實想不起自己認得這麼個人,略一躊躇,便伸手指了指遠處的一座歇腳的茶肆,道:“那……我請你吃茶?”

  那少年聞言一愣,既而反應過來,氣急敗壞道:“我不是討飯的!”說著抬起刀指著顧雲山,森然笑道,“我是來討命的!”話音未落,刀便已迎面劈來。顧雲山倒不料他一言不合便要打起來,只是沒放在心上,劍也不出匣,只側身退了半步,避過那匹刀光,微微皺眉道:“你要殺我?”

  那少年舞著長刀,恨聲道:“你殺我家人,我如何不能殺你?”

  “哦,是尋仇呀。”顧雲山聲音竟莫名地好似柔和了些,說話間足尖輕點,不再與他糾纏,直退到十餘尺之外了,“你打不過我,我也不會將腦袋揪下來送給你,不如再回去多練幾年吧。”

  那少年只覺他每一個字都是嘲諷譏刺,哪肯聽仇人言語,當下不由分說便再度攻來。他的刀法大開大闔,簡潔利落,頗有幾分大巧若拙的意味,只是少年人力道尚淺,使不出那等千鈞的氣勢來,反倒露出不少破綻。顧雲山讓了幾招,瞧他糾纏不休的,乾脆便以掌為劍,將那來勢洶洶的刀意帶偏,又以手扣住少年人的虎口,稍一使力,便將他手中刀震落在了地上。失去了武器的小孩兒似有一瞬彷徨無措,就這麼直愣愣地瞪著顧雲山。

  “你看……”顧雲山話才到一半,那少年卻以左手往腰間一抹,一點寒光便朝顧雲山脖頸划去。顧雲山卻不肯再避了,當下手已迎著那匕首去,純粹以氣勁相搏,輕而易舉地便將那隻精巧的匕首奪取,一手捏著少年的脖子,一手將那匕首往他眼前慢條斯理地晃了一晃,搭在他頸側。那少年欲要掙扎,手足卻像是被什麼縛住了似的動彈不得,這大約是他頭一回離死亡如此接近,眸中似有畏懼,卻很快便緊閉上眼來,脖子一梗,倔強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顧雲山心中頗有些哭笑不得,面上不顯,只接著把方才想說的話說完:“你看我耐心並不好,這一回我趕時間,不與你計較,回去修煉上二十年再來尋仇吧,差得遠呢。”他這話說得冷酷,手勁卻鬆了,將那少年推開了幾步。

  他雖有意震懾,但仍壓制了內力沒讓他受什麼實質性的傷害,當下兩把兵刃都被他踩在腳下,那少年目光中仍有暗恨與不甘,可又還能做些什麼呢?兩人實力差距有如天淵,方才短短數息的交鋒,少年已然明白,他這位仇家想要殺死自己,的確易如反掌。

  這時顧雲山忽的又開口問道:“誰告訴你我會路過這裡的?”

  少年硬氣地不吭聲,目光暗暗地瞥向落在顧雲山腳邊的佩刀。

  顧雲山並不在意他的倔強,轉而換了一個問題:“你姓姜,江南的那家麼?”

  少年眼眶頓時就紅了,他微微低下頭,好像是在示弱,可下一秒他便蹂身而上,手裡灑了一把白灰,趁此機會手已拾起地上的刀,斜掠而上,角度刁鑽陰險。這樣下三濫的招式,切磋時用處來都要遭人唾罵鄙視,這時突然用出來,的確防不勝防。顧雲山果真毫無防備,伸手抬袖去擋那一蓬陡然出現的石灰,並沒有看到這些。少年心中一喜,可當他的刀挑入顧雲山的左腿腿根,卻只覺是劈進了一團棉花。他愕然抬頭,只見面前這“顧雲山”竟不過是團濃黑的墨影,四周草葉飛旋,那抬袖擋灰的動作,不過是在聚力。少年心知不妙,正要退去,便已被陡然炸裂的氣勁掀翻在地。

  而不遠處顧雲山走上前來,手拾起地上的刀,隨手挽了幾下,看向那少年。少年怔怔地看著他的刀,已知自己這一番在劫難逃,他既恨顧雲山,又恨自己,當下一雙眼睛通紅,咬牙道:“你殺了我吧!”

  顧雲山看著他,心潮微微涌動。他殺過很多人,許多條性命對他而言都不過是一個紙上輕描淡寫的名字,而姜錢塘是他加入血衣樓後刺殺的第一位武林名宿,這是血衣樓對他“忠誠”的第一次檢驗,他沒有別的選擇。

  那夜的瓢潑大雨好似跨越無數歲月又淋在了他的身上,劍入血肉的剎那,他甚至不忍去看姜錢塘的眼睛。血衣樓的刺客們收拾完負隅頑抗的武人,開始對老幼進行無差別的屠殺。雷雨淹沒了喊殺與慘叫,亦稀釋了地上無數濃稠的鮮血,而姜錢塘詛咒似的狠厲話語,許多年裡都是他不願回想的噩夢:“禍不及家人,你殺這麼多無辜之人,不怕遭報應嗎!”

  顧雲山輕輕嘆了口氣,將刀挫在了地上,蹲下身來,凝視著眼前這不曉得名字的少年,緩聲道:“我只殺了姜錢塘。”

  “可你帶來的人滅了我家滿門!只有我、只有我……”那少年聲音哽咽,咬著嘴唇不肯接著往下說。

  “那時我有我的苦衷,但不否認結果。所以你要尋仇,我理解,但我不會無休止地容忍。這一回我不殺你,下一回我也可以放你走,不過第三回,我不會手下留情。”顧雲山伸出三根手指,肅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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