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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清姣恍然:“說起來,謝先生以前也送過只香囊給異兒。異兒也說裡邊的香料能招蝴蝶,一直隨身佩戴……後來聽說不小心弄丟了,許是想重做一個。”又問珊瑚,“有杳蝶相中的香囊嗎?”

  “吉祥說見過一兩隻繞著飛,一會就不見了,珊瑚卻沒見過……”

  “杳蝶原產西域大漠的捐毒國,性喜矩木香味。”息妙華向傅清姣解釋道,“只是此木已絕跡世間,若欲調出與其相似的木香,恐是頗費功夫,難得樂公子好雅興……”

  樂無異此時踏入院中,向息妙華揖了一揖,接口道:“我上月去龍兵嶼,也問了那棵種在流月城的矩木,聽說樹實在太老,沒能移栽過去。”

  息妙華端茶的手一頓,與樂無異交換了個眼神,嘆聲道:“謝先生曾說矩木樹精多年前已被取盡,就算勉強移上島,恐怕也是活不了的。”

  “哎,那可怎麼辦?”傅清姣問。

  “莫要灰心。”息妙華安慰過傅清姣,側頭看著樂無異緩緩道,“前些日子御醫院新進一批奇珍藥材,待我幾日後走一趟,或能尋出些可用之物。”

  “那就勞煩息先生了。”樂無異淡笑著又向她揖了一揖。

  新長的桂樹葉褪去夕陽的淡金鑲邊,五顏六色的香囊被風吹得輕輕搖擺,像一隻只喑啞的風鈴。待傅清姣離開,後院只剩下息妙華與樂無異二人。

  “樂公子,你也是大夫,想必已給自己診過……”息妙華從樂無異腕間收回手,捏著他指甲瞧了幾眼,蹙眉道,“前些年染的蠱毒已入經絡,初起興許不太難受,之後每發作一回便難捱幾分。那日給你的矩木木精……可還有剩餘?”

  “息先生是說華月給我的那一小瓶心竅血麼?”樂無異搖頭,“我怕血放久了藥效不足,就在息先生給師父開的劑量上多加了兩成。我身上那點蠱毒還能慢慢想法子,師父他那時……根本就等不了。”

  息妙華搖搖頭,重重嘆了聲。

  你和謝衣,還真是一個性子。

  ——

  三年前,蠱王在蠱患爆發前被剿滅,樂無異與百草谷眾人、烈山族新任大祭司華月一行相繼抵達國都長安。朝堂之上,身著禮服的華月呈上降書,言前大祭司沈夜一黨矯滄溟城主之命行事,如今黨首失蹤,餘黨伏誅,遂奉城主遺命繼任大祭司,特來求取諒解。

  宣和帝遂問何人知曉沈夜下落。

  樂無異上前一步道,那日自己爬出地宮時,腳下石板忽被大量蓄積的黃沙壓斷,險些踏空墜落,幸而有人及時出手將自己托出了流沙漩渦。他瞥見那相助之人面目酷似沈夜,欲將其拉出流沙時卻被一掌擊開,此後眼前只余黃沙,再無人蹤。

  秦煬補充道,小半日後整座無厭伽藍被黃沙掩埋,清點人數時並未見到那般形貌的流月城人,想必沈夜已墜亡。

  樂無異在秦煬說話時悄悄看華月,見她眼眶發紅,掩住嘴的手微微發顫,眼中卻無一絲怨懟。他垂下眼帘,看著她逶迤在地的祭司袍下擺,恍惚想起最後見到的那片衣角,華麗的金色葉紋在陽光下閃了一閃,隨即被洶湧的黃沙吞噬而盡。

  華月請了准許,起身向宣和帝與樂無異躬身致謝,直到那一刻,樂無異忽然明白了沈夜救他的緣故——

  上位者,無私情。

  沈夜出於對謝衣的私憤,曾想殺了作為謝衣之徒的自己,不料時局變幻,無厭伽藍一戰後烈山再難掣肘中原,那人轉念出手相救,卻也正是緣於烈山與自己的那一絲羈絆。這位前任大祭司不惜身名俱滅,殺身殉職,只為替族民掙得一線生機。在他看來,樂無異師承烈山,又承下其救命之恩,今後李朝朝堂之上願為其族民發聲者就能多上一人。

  即便他並不屑於謝衣與樂無異之間的情分,卻也不妨取之一用。

  帝王頒賞之時,樂無異直言無心仕途而婉拒了官職,又道另有二事懇請聖恩。

  年輕的帝王微笑頷首:“此戰由你奠定勝局,但說無妨。”

  “烈山因水源之故,半數族人染辛石之毒,盛年夭亡,倖存之人亦苦楚難當,如今既已悔過,還望陛下依照前約,允准其族民遷至龍兵嶼。”少年朗聲道,“家師嘗言,無論貴賤貧富、怨親善友、華夷愚智,凡求救者皆需一心赴救,樂無異承師之志,還望聖上成全。”

  他聽見殿內的竊竊私語,卻仍是毫無懼色地長跪叩首。他確為沈夜所救,然而此舉卻無關私情,無關沈夜的救命之恩,更無關謝衣烈山族的出身。沈夜從未明白過謝衣,大約也永遠不會明白自己在想什麼,所謂眾生憐憫、好生之德,原本便是他最初就摒棄了的東西。

  卻被謝衣一一收拾起來,教會了他的徒弟。

  宣和帝不置可否地看著眾人,直到群臣重歸平靜,方傳旨允准。

  華月在退朝後向定國公世子深深行禮。少年擺手避開:“我有一事想請你幫忙。你回去後替我問問,可有穩妥的法子解除連心蠱的反噬?”

  華月微微一愣。樂無異見她猶疑,便將展細雨之後的諸般遭遇一一敘說,華月臉色變了幾變,卻道那次重逢後再無謝衣音訊,直到今日方知他竟是連心蠱的繼任宿主。怔了片刻又喃喃道,救下離珠之人,原來是他。

  樂無異覺得離珠此名耳熟,不及細問,便見華月從懷中取出一隻小瓶——

  “這是蘊含矩木木精的心竅血,以此入藥,可重新接續遭反噬之人的周身經脈。”

  樂無異的頭嗡地一響,又聽華月嘆道:“城主遺命,凡由前任大祭司起的因果,皆由她親手了結,切不可連累他人。請以此藥救治連心蠱宿主……樂公子收下吧。”

  ……

  息妙華看著樂無異替自己續了茶,好奇道:“朝中諸位對烈山積怨頗深,聖上許是看在樂老將軍的面上才撤了兵,你還敢為其直言請命,就不怕龍顏震怒?”

  樂無異撓撓頭髮:“我爹說,聖上乃大國之君,私底下也對他說過,要是沒有這次蠱患,也願將烈山部收為屬國,助其休養生息,准其自理內政……可見聖上心有惻隱,興許會借我之口下旨,他叫我去試一試。”

  息妙華嘆道:“樂將軍不提,你也定會出頭提議。知子莫如父,他想必早看出你的執拗性子,乾脆先給你一顆定心丸……唉,謝衣以前常說撿了個稱心徒弟,聰慧乖巧、一表人才,又生了副慈悲心腸,天生註定是個大夫,說得連我都羨慕。”

  “咦,師父還這樣誇過我?”樂無異移坐到息妙華身邊的凳子上,眼裡雀躍著幾點燈火,“我的好先生,師父還說過我什麼啊?”

  息妙華把茶盞砰地擱在桌上:“你啊……他總說你乖巧,我看未必,你在地宮做的胡鬧事,我可俱是瞞了清姣,免得氣得她動了胎氣。”

  “息先生別生氣,都是過去的事了,您都數落過我好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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