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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曼麗聽到門外明樓的聲音,似乎在跟明鏡說著話,兩個人往別處去了。

  她莫名有些心慌,想到紅花油和酒水的事,卻只是捏著手指,不願意起身,好像這樣做了,明樓就真的會滿身傷痕的回來一樣。

  忽然,旗袍的一角被扯了扯。

  於曼麗一驚,低頭一看,卻見白滾滾一隻小胖狗蜷縮在腳邊,瑟瑟可憐,惹人垂愛,便將它抱起來,摸摸它的小腦袋,“小牛奶,你餓了?”

  牛奶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於曼麗瞭然,“你總是一個人,很寂寞吧?”

  此時才覺得明公館碩大而空曠,分明還沒入夜,卻連樓下老鍾、院外鳥語、甚至隔街的鳴笛聲…都能透窗而入。

  寧靜之下,暗流涌動。

  家裡沒有別人,阿香在後院修剪樹木花草,而桂姨也許…去了醫院。

  去醫院請人,給她墮胎。

  雖是個局,但也需要人手配合。

  清除家賊和隱瞞家人並不能走同一個路線--正如演戲只要自己明白劇本就好,實戰總是需要更多策劃、實施、道具、甚至導演。

  她需要幫手。

  於曼麗蹙眉,似乎很久沒有看到程錦雲的動靜了。

  雖然現在自己是共|產|黨,單線聯繫人只有明樓,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也不過明樓和阿誠兩人而已,然而正因如此,她行動受限已不在少例。

  上次在醫院,因情況不容耽誤,她才稍稍暗示了一下那位婦產科的蘇醫生,好在明樓給的接頭暗號十分奏效,蘇醫生也沒懷疑她,立刻就幫著她圓了場子。

  不然,於曼麗也沒有那個自信可以在醫院糊弄程錦雲。

  之後汪曼春帶人闖入,卻是始料未及的。

  當時知道明樓竟對汪曼春宣稱孩子是明台的,於曼麗也有些生氣。

  明知道混淆視聽是特務慣用技,碰上這個男人,便會浮躁難安。

  不安,混雜著某種名為喜歡的情緒。

  小狗在於曼麗懷中不安分地動了動,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磕得難受。

  於曼麗給它順了順毛,從它脖子上取下項圈,翻轉過來,項圈的內側夾層里,果然插入了新的紙條。

  於曼麗眸子裡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還是將紙條拿出來,重讀了一遍。

  王天風的草書,依然俊逸有棱。

  她微微一嘆,將紙條撕碎。

  對不起,明樓,即使已經答應了與你共進退,我也有不得不完成的事。

  在那之後,一定。

  她將碎紙屑倒進香爐里,又點燃一柱薰香,過了一刻,房中便悠悠瀰漫著艾草與百合香氣。

  她將門反鎖。

  一會兒回來,就說自己小憩了,自然不會有人懷疑。

  與明公館隔著南北方位遙遙相望之處,坐落著明氏麵粉廠。

  於曼麗套了件麻布粗服,臉也抹的黃黑,扛著半袋子麵粉就來到了廠子空地後面。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從她身側經過,一眨眼就閃入了隔壁車間。

  於曼麗四下看了看,慢悠悠閒逛一般,晃到車間外,輕輕敲了門。

  “看報嗎?” 她壓低聲音。

  “我的手錶是自動的。” 裡頭低聲回應。

  她很快進去,順手反鎖車間門。

  車間裡的人戴一頂寬大黑帽,遮蓋住大半張臉,但嘴邊一圈青胡茬卻依然是老樣子。

  於曼麗低著頭,“老師,你找我。”

  “明大少奶奶近來可好?” 對方的聲音依然低沉、壓抑,明知是嘲諷,於曼麗卻不敢回應。

  於曼麗咬牙,“老師,我…”

  王天風淡淡道,“你還當我是老師?你還記得明台這個搭檔?”

  於曼麗頓了頓,“莫敢相忘。”

  王天風掃了她一眼。

  無聲的壓力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

  然而王天風話鋒一轉,“無妨,女大不中留,你非池中之物,要飛上枝頭,那是遲早的事。”

  於曼麗驚地抬起頭,“不是的,我”

  王天風打斷她,“但是,做事要有始有終,你想離開,也要把尾巴斷乾淨。”

  於曼麗眼裡布滿疑惑。

  王天風慢悠悠道,“總部得到消息,偽政府要在蘇州建立支部,這個總指揮人的指標,在明樓手裡。”

  於曼麗不說話了。

  王天風忽然一笑,這笑比剛才的低壓還要讓人窒息。

  “你別忘了,明樓是什麼樣的人?他利用別人可不像我這麼直接,怎麼樣?他是不是讓你感覺如沐春風了?”

  於曼麗握緊拳頭,“老師,蘇州的名額我沒有辦法插手。”

  王天風點點頭,“我知道,我也不打算讓你管這件事。”

  “那…”

  “你也去。”

  “我?可我…”

  王天風瞟了她一眼,“孩子?你生得了嗎?”

  不咸不淡的一句話,戳中人心痛處,於曼麗竟說不出話。

  王天風實在太過了解她,竟然連她打算“假打胎”的計劃都預料到。

  所以於曼麗剛才想要用“自己在明家人眼裡還是孕婦”為搪塞藉口,於王天風來說,不啻為一個笑話。

  於曼麗臉色蒼白,“雖然是假懷孕,但時機未到,也不一定立刻打胎,但蘇州的總指揮馬上就要出發了,時間上趕不及,若計劃太倉促,只會惹人懷疑。”

  空氣沉寂了幾秒。

  王天風笑了。

  他打量著於曼麗,“不錯。”

  目光里透出一股玩味,“小丫頭,你長進了。”

  於曼麗緊張地說不出話。

  她現在不僅離不開上海,而且,要現在的明樓一個人面對上海種種明槍暗箭,實在讓她不安。

  就在一個小時前,她還答應過要陪著他一起面對。

  她不能食言。

  王天風忽然抬手,於曼麗下意識往旁邊躲了躲,卻見王天風只是伸手抬高了帽檐,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的雙眸,那犀利視線直直射向於曼麗,“你不去蘇州,那明台去,可以嗎?”

  於曼麗驚呼,“不行。”

  她聲音壓低,仍掩不住惶急,“老師,明台新婚燕爾,而且他現在還有工廠…”

  而且明台在上海還有任務,是共|產|黨內部的工作,於曼麗自然不能告訴王天風。

  既然不能講清楚,便只能找別的藉口。

  王天風抱臂,“他不去,你去?”

  這根本不是提議,這是義正嚴辭的威脅。

  可悲的是,於曼麗根本不能拒絕。

  半晌,她忽然笑了笑,“老師,去了蘇州,你還會派別的任務給明台吧?”

  王天風冷著臉,“那要看你的表現。”

  於曼麗點點頭,忽然道,“明鏡曾送我一款手錶,是男裝石英的,據說是她早年托明樓在柏林一家老字號購入的。”

  王天風面無表情,眼神卻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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