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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槿之舉著手機的胳膊微微發抖,輕輕一眨眼, 淚珠就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為什麼要騙我?」

  又哭。

  這女人就是個哭包。

  傅柏秋撇開視線,心裡煩躁不已,又很虛,諸多情緒湧上來, 竟有些手足無措。

  她沒想到時槿之偷拍了自己那麼多照片,不同角度,不同神態,似要一幀一幀捕捉她身上所有的細節。繼而意識到,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忽略了,它藏在心底最深處,不碰不想,不疼不癢,一動,就渾身發酸,滿腔惆悵。

  她心裡還念著她麼?

  不是裝出來的?不是因為不甘心?

  一點苗頭冒出來,很快就被傅柏秋掐滅了,而後嘲諷一笑。

  幾張照片,什麼也不能說明。

  「我騙你什麼了?」傅柏秋暗自深呼吸,平復下情緒,用冷漠的語氣反問她。

  哭包很爭氣,抹乾淨了眼淚才開口,鼻音濃重:「你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難道不是?」

  「誰會把普通朋友放在專門的相冊里……」

  「你啊。」傅柏秋順著她的話認真說下去,「你就是這麼奇葩,你家裡人沒告訴你嗎?」

  「……」

  時槿之被她煞有介事的樣子唬住了,噎得說不出話。

  她低頭滑著手機屏幕,一張一張看過去,每看一張,心就痛一分。她也不知道疼痛的源頭來自何處,只在面對著這張臉時,身體就做出了本能反應。

  該是多麼重要的人,才會融進本能里。

  她才不相信傅柏秋說的。

  當面質問必定問不出什麼線索,只能通過旁人隱晦地打聽,目前她失憶,家人朋友都不記得了,手機通訊錄和社交軟體成了她唯一的線索來源。

  傅柏秋見她情緒低迷,一副被欺負了的樣子,縱使心有不忍,但也不可能再依著她做什麼。

  就讓她們之間糾纏不清的羈絆到此為止吧。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晚安。」

  耳邊拂過一陣風,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時槿之抱著手機無力地跌坐到沙發上,眼神空洞。

  .

  進門聽不到奶貓叫,傅柏秋愣了好久才回過神,想起布丁已經被送走了。

  她披著滿身寒涼的空氣,行屍走肉般開燈、換鞋,把自己扔進沙發里,長嘆了一口氣。

  空曠冷寂的屋子,滴答滴答走動的鐘表指針,孤獨的人。

  傅柏秋疲倦地揉著眉心,目光透過指縫瞥見茶几上擺著的全家福,放下手,拿起了相框,指尖緩緩擦過每張臉。

  傅家人,上到老,下到小,常年笑容掛在臉上,見人都樂呵呵的,因為父母說過,和氣生財,但也要有自己的底線。久而久之,她和弟弟都生了一副討人喜歡的溫柔面相,說話不緊不慢,走路不疾不徐,待人接物不卑不亢。

  她的家庭原本很幸福,很美滿。

  而天災打破了這一切,人禍只是加重了她心上傷口的疼痛。

  這些年她常常把失去親人的痛苦與時槿之聯繫起來,毫無疑問這是不公平的,無形中也將自己拖入了仇恨的深淵。

  在殯儀館工作的日子,磨掉了些她身上的戾氣,也讓她想開了很多事情。

  她想,她也該走出來了。

  指針快到十點,傅柏秋打了個呵欠,放下相框,準備上樓洗澡睡覺。

  路過那架鋼琴,她腳步頓了頓。

  一秒,兩秒,三秒……

  傅柏秋轉身去了陽台,拎來一塊半乾的軟布,走到鋼琴面前,粗略地擦了擦灰,再把布放回去。

  然後她掏出手機,給昨天留了號碼的時恆之打了個電話。

  響了幾聲,那邊接了。

  「傅小姐?」

  「時先生,能找個方便的時間來我家一趟嗎?你妹妹的行李還在我這裡,麻煩你替她拿回去吧。」

  那頭連聲應好,約了個時間,掛了電話。

  這次,她是真的清淨了。

  .

  翌日出院,時槿之被哥哥姐姐像護小雞似的護在中間,兩人一左一右扶著她上了一輛房車。

  那種感覺像是要把她送到監|獄裡去。

  因著跟家裡人「不熟」,時槿之一路都沒說話,安安靜靜半躺在椅子裡,閉目養神。偶爾她會睜眼看一看窗外,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什麼都能引起她的好奇心。

  車子開進一處半山莊園,有湖泊、樹林、花圃、噴泉,還有黑瓦白牆連在一起的大房子。

  房子採用大面積落地窗設計,遠遠望去像全透明的玻璃房。

  她不喜歡。

  沒有安全感。

  車停下,兩個傭人上前來開門,時槿之正要起身,被坐在旁邊的姐姐拉住了,而後硬是被攙扶了下去。

  「榕之,你帶槿之回房間,我去跟爸說一聲。」

  「好。」

  時恆之先一步進了屋,右拐穿過長廊,上樓,他的身影一直在時槿之眼睛裡晃動,清晰鮮明,折射著冬日裡軟弱無力的陽光。

  全是這玻璃窗子的功勞。

  時槿之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心生牴觸。

  然後她被姐姐攙扶著進屋,往左拐,又是一條長廊,上樓。

  站在二樓圍欄邊往下看,一樓中間是個圓形露天庭院,擺放著鞦韆、沙發、遮陽傘,只是此刻空無一人,起了風,鞦韆在風中寂寞地搖晃著,發出吱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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