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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聲音有點沙啞,眉宇間掩不住疲憊,時槿之悄悄鬆了口氣,把稿子放琴凳上,唇角揚起嬌媚的笑:「你這幾天好像很忙。」

  「今天忙完了,明後天休息。」傅柏秋避開她直白的目光。

  同住半個多月,她以為習慣後就會淡定,沒想到還是無法坦然與時槿之對視,不知道究竟在逃避什麼。

  「沒事的話我上去了。」

  「等等……」時槿之喉嚨輕微滑動,欲言又止。

  傅柏秋沒動,沒看她,靜靜等著她要說的話,但是在她的注視下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選擇從事殯葬行業。」猶豫許久,時槿之最終咽下了真話,換成另一個問題。

  這也算壓在她心上很久的疑惑了。

  會不會跟那場空難有關?半個多月來的夜晚她都在想。

  傅柏秋面上不動聲色地笑笑,轉頭,挑了下眉:「你害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真-火葬場上班的老婆

  第10章

  「你害怕了?」

  傅柏秋輕快隨意地問出這句話,眼裡流露出一絲嘲諷和意料之中的瞭然,心卻重重地沉了下去,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時槿之搖了搖頭,沒說話。

  即便已經分開七年,她相信自己眼睛裡的東西,對方應該能看懂,不需要解釋。

  傅柏秋盯著她看了半晌,塵封的默契破土而出,就真的看懂了,她不是怕。但這個問題要解釋的話,很難不牽扯到那段不愉快的回憶,她們該用什麼身份和立場來談論?

  其實,說出來也未嘗不可。

  「坐吧。」她指了指沙發,自己先坐下。

  時槿之目光在她身邊的位置和單人沙發之間掃視,最後選擇坐她身邊,沒敢太靠近,中間隔了半個身位的距離。

  「前兩天xx縣森林火災,去救火的消防員里有兩個年紀很小的犧牲了,就剩一堆靠DNA比對區分的骨頭送過來,我和同事這幾天在想辦法把他們還原成生前的樣子,安撫家屬和他們的戰友,今天順利完成了,舉行了追悼會,英雄安息。」傅柏秋視線落掛鐘上,看著指針一秒一秒走過,娓娓敘述。

  時槿之微微皺了下眉,安靜地聽。

  「我幹這行七年,見過無數生離死別,水裡淹死的,□□炸死的,跳樓摔死的,百分之七十不超過三十歲,其中又有一半未成年,能自然死亡的是福氣,但少之又少。」

  「你來看房那天上午,我經手了一個出車禍死亡的男孩,十五歲,被後八輪碾得內臟骨頭稀爛,我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拼完整,給他穿衣,化妝,入殮,讓他的親人見他最後一面,然後送去火化。」

  她像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用單調乏味的語氣講故事。

  時槿之卻敏感地察覺到隱藏在平靜下的洶湧波濤,如同她彈過無數遍的《冬風》,低沉緩慢的引子不過是憤怒激昂的前奏,音樂是人的情緒,她天生對這些感知敏銳。

  「那年我弟弟也才十五歲。」

  她看著秒針走過一圈,耷拉下眼皮,聲音愈漸哽咽:「我媽,我爸,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在上面,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連挫灰都沒給我留下。」

  時槿之握住她冰涼的手,掌心緊緊包裹著,生怕她下一秒就會抽走。

  傅柏秋沒動,眼底瀰漫著霧氣,淚掉不下來,含在眼眶裡浮浮沉沉。

  「拼都沒得拼。」

  「毛毛……」

  「你永遠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傅柏秋深呼吸一口氣,仰頭看著天花板笑。

  「從那以後我就明白了,這個世界上除了死,什麼都是屁事,我選擇這個行業,我要親眼目睹死亡,接受大量不知道真情還是假意的悲傷,這樣才能說服自己,死亡是件很平常的事,我得好好活著,說不定哪一天我就進那個火化爐了。」

  時槿之側過身子,雙手包住她的手,指尖緩緩滑過她手心,那裡也沒有溫度。

  「毛毛,對不起。」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嗯?」傅柏秋眼裡水汽褪去,笑了,這話不帶任何情緒,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你忙你的事業,太對了,我現在道德感低下,外界那些雞毛蒜皮的東西,什麼劈腿啊,欺騙啊,結婚離婚啊,我都能給別人找到理由,除了死,什麼都不是事,誰要是想不開了,來殯儀館轉一圈,什麼都想開了,當然,精神病除外。」

  時槿之怔怔地看著她的眼睛,心臟驀地被什麼攥住,用力掐了一下,那種嵌入血肉的痛楚與七年前如出一轍。

  「你在給我找理由嗎?」

  「不。」傅柏秋笑得像個孩子,「我在說服我自己,原諒你。」

  分明是最想聽到的話,此刻卻絲毫高興不起來,時槿之張了張嘴,眼裡滾動的液體頃刻滑落:「別,別原諒我……」

  「好好生活。」傅柏秋轉過視線,避開她淚流滿面的臉,低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像個幽靈一樣飄上樓。

  除了說服自己,沒有更好的辦法,她何曾不介意,何曾不痛恨,但七年來見慣的生離死別磨光了她所有的情緒,見到了時槿之才重新撿回來一點,她想問她一句為什麼,想讓她知道當年自己有多痛苦,可臨到此時,還是不忍心做出任何責難。

  進不得,退不得,她們的關係只能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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