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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認識了十三年有餘,不曾預料的事一件接一件地發生,人跟著走街串巷地過來。再回頭去看,似乎他們的關係始終忽遠忽近,極左極右,把可能的發展都發展了個遍,卻從沒想過要在中間的位置上停下腳步。

  馬路對面的公交站牌底下有說話聲突然拔高了,聽著像是吵了起來,越來越尖的嗓子,越來越激昂的調子,吸引了過路人的注意。周澤楷和葉修正對著公交站牌,最被吸引,沒想注意也注意了。借著黃白的光,能看清吵架人的形容,是對打扮入時年輕的男女,主要是女的在罵男的,用的杭州話,他倆都聽得懂,那女克制不住情緒地大喊,你說你出軌,你找個女的也行啊,找個男的,你是想噁心死我麼?

  再看那男的,仿佛做錯事露怯的學生,垂著手臂默不作聲,不時的扭頭看看,用眼神驅趕看熱鬧的人。怎麼驅趕得了,過路的人聽得懂那女人說什麼的,樂趣更大了,有的乾脆停下來近距離圍觀,有的腿走出去了,身子還依依不捨地往回擰著。不僅沒人上去勸架,還有人拿出手機來拍視頻。

  周澤楷和葉修手中的甜筒簡直成了早有準備的圍觀群眾的專屬道具。唉,紅塵中的痴男怨女。葉修拿胳膊肘碰碰周澤楷,哎,你沒幹過這種事吧?

  哪種?

  就是這姑娘口中的這種啊!

  出軌還是……什麼?周澤楷居然還跟葉修具體落實一番,要認真考慮認真回答似的。

  葉修說,出軌啊,和男人。

  沒有。周澤楷說。他看葉修,那眼神絕不是只兩個輕描淡寫的字那麼簡單的。

  【周葉】小團圓(下,25)

  越往居民區的方向走,四周變得越暗越安靜,只隔了一條馬路,就分出涇渭分明的兩種空氣,各自在各自的上空盤旋。

  到了這樣的環境,同樣份額的沉默也像是加了碼的沉默,有一種凝結的氣氛。周澤楷和葉修沉默而散漫地溜達著,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時而瘦些,時而胖些。

  葉修掏出煙盒,胳膊橫伸過去,問周澤楷要不要煙,周澤楷不要,他本來有點癮,退役後慢慢戒了,現在常和葉修呆在一起,又跟著抽上了,只是沒原來那麼凶。

  周澤楷不要葉修自己弄了根點上了。街邊燈影寡淡,使他的面目看不清楚,只能見到他面前一些煙霧升騰,消散,升騰,再消散。

  葉修跟著升騰消散的煙霧走下台階。

  路中間兩道光柱筆直地射過來,同時伴著一陣喇叭刺耳的長鳴,光柱壓縮成兩團帶著毛邊的黃芒,一下子近到眼前,讓人來不及反應。

  葉修被身後的周澤楷一把抓住胳膊,又拉回台階上。

  轎車沒有減速,擦著馬路牙子的邊揚長而去。

  周澤楷打突擊般的動作速度帶來的刺激感和差點被車撞到的後怕一起驚嚇了葉修的小心臟,他站定,望著車奔走的方向花了兩秒鐘平復,很肯定地說,這麼猛,這哥們兒絕對酒駕了,說不定還毒駕。

  周澤楷沒管人家是酒駕還是毒駕。他的手還捏在葉修的胳膊肘上,他們過去馬路對面,葉修走在前,他略靠後,那手於是像被帶活了似的,從胳膊滑到手腕,再到葉修的手上。周澤楷在葉修的手心上握了一下。

  葉修的指肚有點黏,好像剛才的冰淇淋化成的糖水沾在皮膚上。

  周澤楷接著鬆了手,速度快得簡直分不清有意還是無意。進退有度的距離。就算葉修有點不滿,也不會為這一下就發難。

  葉修沒有對周澤楷發難,只是路過一個垃圾箱,一甩胳膊,把剩個屁股的菸蒂扔了進去。這樣都不好說他對周澤楷剛才那一下子,到底有沒有知覺。

  小區外圍種了成排的柳樹,他們沒兩樣地走著,細瘦的柳條垂下來,遠遠望去是黑色的狂野的影子,壘高的花壇里冬青密實地挨著,是微型的山巒,發出微型的森林的氣息。

  周澤楷就近揪了片冬青葉子,玩似的把伸出葉片的極細的杆捻在指間轉動。

  玻璃罩子被打碎了。

  “有一次……”,周澤楷徐緩地說,但他的話只起了個頭就停下了,害得葉修都要以為他不想說了,他才仍是徐緩地道,“……我非常想你。”

  “……”被按到什麼開關了,怎麼突然進入談心時間?

  葉修這麼想著,卻靜悄悄地聽著。

  周澤楷也不需要他來發問——哪一次,怎麼想的,隔了一會,逕自說下去,“九賽季決賽打霸圖,輸掉第一場的時候……”

  確定周澤楷確實說完了,沒下文了,葉修抬頭看看前面的路,也隔了會,說打霸圖想到我,是想讓我保佑你麼?

  周澤楷笑出聲來,頗輕快的。

  “那也是最後一次。”他說。

  葉修當然知道周澤楷這個“最後一次”指的是“最後一次非常想你“,他沒什麼想說的,又摸出一支煙點上。在他咬著菸嘴低下頭,半張臉埋進手掌點火的時候,周澤楷問他,“你呢?”

  你呢,你有沒有想過我,哪怕一次。

  有人面朝他們快步走來,待那人走過去,葉修才把含著的煙吐出來,像冬天哈了一口氣。

  周澤楷以為他不會得到一個回答了,葉修卻開口了,學他剛才套路似的,溫吞吞地道,“也有……吧。”

  周澤楷不介意葉修的勉強口氣,葉修能承認就很難得了。他腦中靈光一閃,“是……和林傑在一起的時候麼?”

  啊?葉修被問愣了,很想知道周澤楷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周澤楷就告訴葉修為什麼——“他有個角度,有點像我……”

  ……所以這是想說我對你念念不忘麼?葉修很難得地被噎住了,一時說不上話,他還歪了重點地想,人家可比你大,要說像,也是你像他吧……

  噎完了,他很實事求是地說,“什麼角度,我怎麼沒發現?”

  周澤楷用剛才那種笑的聲音說,我也沒發現。這說法也不是他的首創,打第二屆國際邀請賽時,林傑當領隊,隊裡好幾個人都這麼開過玩笑,他的性格,當然不會去問哪個角度像。

  兩人一路說著走著也快到家了,完美地省下了車費,接近小區大門有一排沿街的商鋪,幹什麼的都有。葉修在一家餛飩鋪前停下腳,店門口支了口鍋,燈光在熱氣里透出來。

  周澤楷問葉修怎麼了,葉修說餓了,問周澤楷餓不餓。飯店的飯總吃不好,他又喝了很多茶,消化得快。

  周澤楷沒說餓不餓,帶頭走進餛飩鋪,點了兩碗小餛飩。葉修往女老闆的攤頭前一看,又讓磕了兩個蛋,回來把辣油往周澤楷面前一推說,敞開吃,請你的。好大方。

  兩個人吃了一樣的晚飯,一樣的冰淇淋,連辣油分量都差不多的餛飩,所以第二天,葉修的胃又鬧妖,就很難說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周澤楷清早打電話給葉修,想叫葉修直接去停車場等他。電話里葉修的聲音很不清爽,還剩最後一口護心氣似的,說他今天早上不去俱樂部了,要休息。這情況周澤楷也不陌生了,猜葉修八成是犯了胃病,便拿了鑰匙,下樓去葉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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