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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家是齊杭的名門望族,地位顯赫。街道旁的一些油磨坊、綢緞莊、藥店有半數都是蘇家財產。蘇家的紅白事,柳家班都會派人前往,為表示敬意,大部分都是指派望蘭和望南兩人前去,他們逐漸和蘇家人熟悉起來。

  蘇家少奶奶真真是蘇老爺的養女,自小在蘇家長大。蘇老爺娶得兩房妻妾,都不曾生育,自抱得真真後不久,太太便有了身孕,生了蘇伯清,心裡大慰,真真蘭心蕙質、清雅聰慧,琴棋書畫無所不精,聲名遠播,蘇老爺愛若掌上明珠,最後終於自作主張為兒子養女完婚,夫婦二人琴瑟合璧,羨煞旁人。

  除了胡琴,柳望南對身邊的事情很少關心,跟人不遠不近,只不過處於豆蔻年華的他在心中有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欲望,胡琴荒涼的音質里竟然會摻入一絲溫柔纏綿,他會在不知不覺中放下手中的弓子,只為看到或者想到那個叫做柳望蘭的女孩。班子裡沒有演出的時候,他會陪著她在場上邊走身段,邊琢磨唱、念的技巧。兩人一起唱堂會的機會很多,來回的路上兩個人會尷尬地互相瞧一眼,飛快地移開,嘴裡會有一種甜滋滋的味道。

  蘇家花園後繞著一條小河,逶迤著流向城外匯入大河。柳望蘭看著河水默然,像是下了決心,“望南,你不想家嗎?”

  柳望南詫然,“很想,不過……”

  柳望蘭拉著他的衣袖,“咱們走吧,你帶著我一起離開。”

  他看著她,“為什麼?你怎麼了?”

  柳望蘭不再說話,獨自向前走,等他追上的時候,終於又站住了,“你家裡有生意,何必在這裡低聲下氣?我們一起離開,行嗎?”

  他遲疑了片刻,“我喜歡胡琴,我……”

  柳望蘭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那條寬闊的大河,平緩地向城外涌去,遇到暗物阻擋的時候,濺起了一團團水花,盤旋片刻,隨即仍跟著河水向外奔流。

  臘月里躲藏在厚棉袍里的身體茫然失措,嘴裡噴吐著白煙,在清冷的日光里宛若仙境,柳望南被柳大年招呼著進了屋子,師父鐵青著臉,他把手放在在爐火上。

  柳大年靠近炕沿,“蘇府過來提親了,蘇少爺要納望蘭作妾。”

  柳望南只覺得心臟一陣劇痛,然後就酸麻麻辨不出滋味,嘴裡咕嚕著不知說些什麼,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望蘭不會同意的。

  柳大年憐惜地望著他,搖了搖頭,“她已經同意了。”

  望蘭要嫁給蘇伯清?河水似乎奪去了他手中的那根稻草,身體霎那間一陣冰涼,心裡開始迷迷糊糊。同城的馬家班力邀柳望南去外面獻藝,他二話不說一口應允,十幾天後一身疲憊一臉沮喪地返回齊杭府,正巧趕上那個令人悲痛欲絕的時刻,柳望蘭失蹤了三天的屍體在河的下游被村民發現,微微有些發脹。

  柳望蘭死了。

  那天的風很大,吹得樹上光禿禿的枝杈嘩啦啦作響,為她換衣服的戲班子姐妹一個個哭得淚人似的,柳望南傻子一樣站著,看著一群人跑前跑後,時而迷糊時而清醒,耳邊仿佛有些不詳地議論,那種情緒惶惶然傳給了他。

  柳望蘭的左腿上有一個殷紅的印記,深深地凸起,由於浸泡的原因,隆起部位幾乎連在一起,是他們非常熟悉的形狀和花紋,他們拿下望蘭脖子上依然掛著的長命鎖,兩下對照著,清晰地讀出上面的“范”字,那個印記赫然便是鎖上的紋路。

  柳望蘭中了“符咒”?環屍而繞的的人群霎時間散了個乾乾淨淨,柳望南走過去,望著那張有些陌生的面龐,左腿上的印痕刀子般刺進了雙目,他撿起地上掉落的長命鎖,不甘心地凝視著,為什麼這樣?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留下了第一行淚。蘇老爺病逝後,蘇伯清接管了蘇家產業,唱堂會的多是一些新來的班子,少了柳望蘭的柳家班幾乎不再被邀請,日漸凋零,慢慢地失去了勢頭,只有柳望南高強的技藝仍然牢牢占據著琴師第一高手的位置,他佝僂著身軀,時不時咳嗽一兩聲,二十多歲的人竟然一下子像是老去了十幾歲。

  柳望南時常哼唱一些悲悲切切的曲調,《菩薩蠻》、《雨霖鈴》、《鳳棲梧》,凡有人煙飲水處,都在傳唱柳望南的曲子。思念的蠟燭,噬食了他全部的光陰。

  蘇伯清生了個兒子,為兒子做滿月、過百天,都請人唱了堂會,聲勢浩大。小少爺過周歲的時候,柳望南為馬家班的大牌操琴,來到了蘇家。小少爺跌跌撞撞地邁著步子,一群人跟在後面獻媚,蘇夫人真真在不遠處看著,喜笑顏開。

  柳望南冰冷地臉上忽地泛起了青紫,他衝進人群,一把奪過小少爺手中的物件,雙手顫抖著,“這是從哪裡來的?”小少爺尚不平衡的身子一下子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幾個家丁推開他,抱起小少爺,“哦哦”地哄著,他舉著那塊長命鎖“這是從哪裡來的?”

  真真臉色鐵青,幾步走過來,“這是我的。你瘋了?”

  柳望南愣住了,從貼身口袋裡摸出那把長命鎖,艷陽下,兩塊長命鎖一模一樣,形狀、邊緣的紋路,包括上面印著的那個篆體的“范”字。從相同的角度發射出相同的反光,說不出的詭異,真真的臉色變了。

  她不相信似地拿過長命鎖,連連追問,“這是誰的?這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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