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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無痕的身形突然頓住:“到了。”

  一句話憋紅了臉,反反覆覆才要出口,卻被生生打斷,澹臺儀隆別提有多難受。他慢慢從易無痕的懷中站起,向四下打量,發現不知何時兩人已經出了皇宮,來到一片陰慘慘的樹林之中,前面不遠處赫然立著一座墳塋!冷風吹過,他不由打了個寒噤,低聲道:“這是什麼地方?”

  易無痕不答,慢慢走到那墳前,輕輕撫摸著漢白玉的碑身:“這是我爹娘長眠的地方。”

  “啊!”澹臺儀隆低低地叫了一聲,想了一想,邁步也來到墳前,對著那墓碑深施一禮,“安定侯,老夫人,澹臺儀隆給你們見禮了。過了這麼久才來拜祭二位,真是過意不去。”心裡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易無痕要將自己帶到這裡,不由疑惑地看向他。

  只聽易無痕道:“爹,娘,不肖子來探望你們了。我知道你們看到跟我同來的人,心裡一定會很不開心,可我只是想,在你們面前把一切做個了斷,也讓你們給我做個見證。”

  澹臺儀隆心裡一驚,隱隱有了什麼不好的預感。

  易無痕回過頭來看他:“你可知道我爹娘是怎麼死的?”

  “聽人說是……是傷心愛子夭折……”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易無痕明明活得好好的。

  “你也知道傳聞是假的,我爹娘,他們是活活被我氣死的!因為我違背倫常,愛上了一個男人,讓他們丟盡了臉。”

  “啊!”除了驚呼,澹臺儀隆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只覺得自己的手腳在發冷。半晌,才抖聲問道:“你恨我麼?”

  “恨?又有什麼用呢?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有眼無珠,恨我自己痴心枉付,恨我不禁累了自己,還累及家人!恨我直到現在還愛著你!”

  他笑了起來,笑容有些慘澹,“吃驚嗎?是的,我到現在還愛著你,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做那些荒唐事?可是,無論我有多愛你,我都不可能再和你一起,也許我要折磨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自己!”說著,他一手按在那墓碑上,握緊,再握緊。

  澹臺儀隆只覺腳下一陣陣的發軟,心裡也一陣陣地發冷,終於站立不穩,倒在地上。

  他心裡清楚,完了,一切都完了。橫在他們之間的,不再是一個阿舍,而是兩顆怨魂,一段永遠也化解不了的仇恨!

  儘管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問:“倘若……倘若你父母沒死,我們還有可能麼?”

  易無痕反問:“倘若我還是當初那個傻小子周景軒,你還會對我一往情深麼?”

  他不等澹臺儀隆回答,就替他說道:“不會。所以佛家的話很有道理,萬事萬物都是互為因果,沒有當初的你就沒有現在的我,可是我們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只能說,你我——有緣無分!”

  “有緣無分”四個字徹底擊垮了澹臺儀隆,他癱軟在地上,身子顫抖得有如風中之葉,什麼也說不出來。

  望著那遠去的身影,他知道,無論再說什麼,易無痕也不會再回來了。

  他們之間的緣分,止於此,盡於此!

  第四十六章

  說也奇怪,那晚之後,澹臺儀隆的病奇蹟般的好了。

  他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脾氣依然很壞,卻由暴躁變成了冷漠,唯獨對政事熱衷起來。他開始埋首於奏摺之間,並漸漸的展露出一些治國的才能。所有大臣們都對他的轉變瞠目結舌,有人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吧。

  皇帝的病終於沒能拖到冬天,也許,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舉國齊哀。然國不可一日無君,七天後,太子正式登基,改國號正明,大赦天下。所有扶助登基有功的人等,都論功行賞,連馮時彥被封為龍都尉,接管京中禁軍。

  可是,長長的名單念下來,卻唯獨漏了一個人的名字。那個勤王有功,且功勳最大的平南將軍,被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忽略了。

  跪在地上聽旨的林大學士和王丞相互相看了一眼,他們敏銳的嗅到,風向要變了。

  一起打江山的時候,當然是幫手越多越好。可是,分享權力的時候呢?人越少,分得越多。

  京城裡忽然出現了很多流言,這些流言驚人的共通之處在於,它們都不約而同地指向了同一個人——平南將軍。

  ——聽說平南將軍功高鎮主,新皇已經對他起了猜忌之心。

  ——平南將軍建功最大,卻未被封賞,心裡很有怨言。

  ——據說,他召集了許多部下,成天在府里謀劃著名如何篡位。

  ——那個專門給將軍送菜的老曹說,平南將軍連龍袍都做好了,天天在家裡穿著耍呢。

  終於,流言也傳進了宮裡,由王丞相鄭重地說給新皇聽。

  “你是說,平南將軍覬覦朕的皇位,要造反?”

  “是,雖然現在還沒有明顯的動靜,但難保他對陛下沒有記恨之心。他兵權在手,不能不防呀。”

  澹臺儀隆點點頭:“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等王丞相走了,他問一旁隨侍的林子翰:“依你的了解,你覺得他會造反麼?”

  林子翰臉色一變,沉吟半晌,道:“易將軍似乎不是這樣的人,不過他城府很深,陛下不能不防。”

  “真的?”

  緊迫的目光讓林子翰冷汗直冒,真是的,這主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敏銳?不好再矇混他了。但是話已出口,只得硬著頭皮道:“正是。”

  澹臺儀隆喃喃地道:“這權勢真這麼好麼?讓正的變成了歪的。”

  這話仿佛在說易無痕,可林子翰又覺得像在說自己,背上冷汗直冒。

  “依你說朕該怎麼辦呢?”

  林子翰故作沉吟片刻,道:“依臣之見,平南將軍兵權在手,不宜妄動,不如先從他的手下動手,一步步瓦解他的勢力。”

  澹臺儀隆擺擺手:“就照你說的辦吧。”

  事情辦得很順利,很快的,由易無痕提拔上來的幾個將領都被名升暗降,調到荒僻的地方作都督。

  朝廷要處理平南將軍的訊號越來越明顯,可是,平南將軍府里卻一直沒有動靜。駐紮在京畿的大軍幾次險些發生譁變,都被平南將軍硬生生壓了下去。

  人人都在奇怪,將軍這是怎麼了?

  可真正令他們驚奇的還在後面,幾天後,一直被傳說要造反的平南將軍易無痕突然交還了帥印,並上本請求辭官還鄉。

  聽到太監念到這個奏本,正在喝茶的澹臺儀隆手一抖,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從太監手裡搶過奏章,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直從晌午看到日落,最後他提起筆來,鄭重地在上面畫了一個圈,批上一個“准”字。

  寫完這個字的時候,他面沉如水,神色決然,仿佛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就在易無痕準備離開京城的第三天,新皇密旨招他入宮。依舊在一間雅閣里,澹臺儀隆準備了酒菜,只有他們兩個人,相對而坐。

  “你這一走,還會再回來嗎?”

  “回來做什麼?徒惹是非,我還是走得越遠越好。”

  “你不留戀這大好前程?”

  易無痕淡淡一笑:“我從軍,從來就不是為了前程。”

  “我知道。”澹臺儀隆低下頭,“我們以後都不會相見了。”

  “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

  澹臺儀隆默然不語,忽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我敬你一杯。”

  易無痕仰頭喝下,笑道:“這一次,不會再有迷藥了吧?”

  澹臺儀隆搖搖頭:“不會,迷藥留得住你的人,卻留不住你的心。”

  易無痕默然一笑,又自己斟了一杯飲盡。突然,他臉色一變,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指向澹臺儀隆,不可置信地道:“你……你……”

  “我下了斷腸散,不出一盞茶的時間,你就會七竅流血而死。”澹臺儀隆的聲音平靜的就好像在說天氣一樣,印在他眼瞳里的,是易無痕痛苦掙扎的模樣,他的眼睛卻連眨都不眨一下。

  易無痕慘笑道:“罷了,罷了!今日死在這裡,到免了日後的糾纏,也好,也好!”語音漸漸變得微弱,血水從眼睛裡、鼻孔里、耳朵里、口中滲出來,顯得格外可怖。

  他伸出手來,抖索著朝著澹臺儀隆的方向,仿佛想要握住什麼,半途中突然失去力氣,落在地上。

  手落地的聲音,在這間斗室里,顯得格外的清晰。

  澹臺儀隆的眼睛突然跳了一下。他慢慢的走過去,輕輕的蹲下身子,柔聲問:“無痕,你死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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