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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什麼?”

  “我明明好好讀了《詩經》。”

  “哦?念幾句來聽。”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女聲音清靈嬌俏,念著“窈窕淑女”聲音里尚有未脫的稚氣。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沈望山卻有片刻的失神,腦海中閃過那一夜寒山寺鐘樓上白衣女子孤獨曠古的背影,又閃過水榭初見時杜若清撐在石桌上把玩棋子的側顏。

  沈望山,你在想什麼呢?他搖搖頭,趕走那些紛亂的頭緒,自嘲,“詩三百,果然思無邪啊······”

  後來,杜珗慢慢發現若清偶爾交上來的習字終於不再浮躁倦怠,更終於是有了韻致在其中。

  卻不知道當日,沈望山第一次到她的濯惜閣督她習字,她當時一樣是滿心滿臉的不樂意。

  若清把頭上的釵子拔下來,有些捨不得,隨即卻咬咬牙很有骨氣的把釵子拍到他手上,“我不喜歡臨帖也不愛寫字,東西還給你,往後別想差使我練字。”

  沈望山望望躺在掌心被無辜捲入的釵子,失笑,再看看身邊的少女,臉上仍是一臉大義凜然的表情,他走過去,蹲在她身前把釵子重新替她簪上,用哄小孩子的語氣柔聲地問,“清兒,能告訴我為何不願意練字嗎?”

  “遠舟哥哥,你很喜歡練字嗎?”

  “喜歡,倒也說不上,只是練字能叫人心平氣和,修身養性,因而這許多年都堅持下來,成了習慣了。”

  “寫字,不就是為著旁的人能看得分明嗎,為何你和爹爹都還要浪費力氣去習練臨帖,做如此枯燥乏味的事情。”

  “清兒認為只要是不喜歡的事情便可以不做嗎?”

  少女像是思索了一陣,有些不情願地說,“似乎,不該這樣。”

  沈望山拍拍少女的頭,“清兒真懂事。”說著他便站起來,帶她到桌案後坐下,替她翻開趙孟頫的《帝師膽巴碑帖》。

  她握了筆,正要落下,卻突然記起那日在清風水榭,他的拜帖上那瀟灑雋逸的一行字,“蘇州學正南直隸省應天府江寧縣沈望山遠舟敬拜”當時就驚艷了她。

  她側身,對立在旁邊的沈望山說,“遠舟哥哥,我可不可以不寫趙孟頫的書帖?”

  沈望山疑惑地看著她,皺著眉頭正要開口。

  “我想練習你的字。”

  “我的字?趙孟頫乃楷書名家,老師的書法也大半得自於趙書之精髓,老師為清兒挑選的書帖應是極合適的,為何不喜歡?我那幾筆字雖也算工整,與大家相比還是相形見絀的。”

  “可我喜歡你的字,那些書帖,你們都道是大家之書,我卻覺得沒半點意思,終究是枯燥了些。”

  “你啊,總是有自己一番歪理,”沈望山拍拍少女的頭,一臉無奈的笑,“好吧,要寫什麼?”

  他彎腰提筆,伏在桌案上斂眉想了一陣,變提筆寫下: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杜若清微微抬頭,看到他輪廓精緻的下頜微頷,眉宇間全是認真的樣子,不自覺就怔住。

  而沈望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寫完了,放下筆,不輕不重拍了下她的頭,笑罵“發什麼呆,看我做什麼,看字。”

  “嗯?哦。”杜若清被他這一拍才回過神,抓起筆,正要寫,沈望山的手卻包住她握筆的手,帶著她的手一筆一划地落下。

  杜若清分明感覺到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包裹著她,他就在她的旁邊,呼吸相聞,她再次忍不住側頭看他,她腦子裡突然就冒出《詩經》里的一句話:“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她看著他,心想,遠舟哥哥,清兒但願你,不會歸去。

  “清兒,之前我見你交給老師的字,浮是浮躁了些,細看卻還是有些可取之處,可是練過其他字體?”

  “早先習過魏碑。”

  “唔,”旁邊的男子似乎沉思了一段,輕笑,“倒是極少有女子特別習練魏碑的,不過,呵,也對。”

  “怎麼?”

  “那你先告訴我,為何喜歡魏碑。”

  “魏碑之字形,刀削斧鑿,魏碑之筆畫,斬釘截鐵。為何不喜歡,你方才說對什麼?”

  “你看看你的字,哪裡像個閨閣淑女大家小姐寫的。”

  “那像誰寫的?”

  “像······”男子頓了頓,“像個做學問做糊塗了的老秀才的字。”

  “哼,你才糊塗了呢。”

  往後的細碎時光,濯惜閣里總傳出這樣無聊的廢話和拌嘴調笑。

  沈望山和杜若清越來越喜歡在小小的書齋里,嗅著沉香和墨蘭混合的氣味,蹉跎掉這些年裡許許多多的明媚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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