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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煙無意識地攪動著水中花瓣,放柔了聲音低低敘述起昨夜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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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兒!”瞻墡將含煙裹住錦被,牢牢摟緊,聲音游離著,仿佛從遠古傳來:“你知不知道從你嫁入王府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不再有一刻安生?當你的紅蓋頭被揭起,我看見你那張熟悉的臉,我心中是怎樣的震動你知道嗎?我埋怨上蒼為何將這樣與你相似的人送到我的面前,難道竟只為試探我折磨我嗎?可是蒼天本無眼,又是什麼人可以安排這樣的偶然?我強忍著不發一語從洞房離開,其實心中明白自己早已敗下陣來,無論對手是你或是安排你出現的那個人。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只顧躲著你,躲著觸景生情的悲哀,躲著自己強烈的思念。當然也開始著手調查,然而你知道嗎?這時的我,已經無法面對你生還的可能,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地在內心深處渴望著其實玉兒早已葬身河底,而含煙也不過是單純湊巧嫁來我家,又湊巧長得與玉兒相似而已。我一邊這樣渴盼著,一邊也就自然而然地主觀歪曲著我所能夠探究到的事實。而這樣的自欺欺人甚至一直發展到特意地惘顧你極其明顯的暗示,只為求得內心的平衡。”

  與瞻墡越來越旺的熱情相比,含煙的神智卻顯得越來越清明,面色也逐漸變得冷靜:“這麼說來,你不肯認我,除了以為我死了之外,竟是另有苦衷了?為什麼今兒忽然又改了主意呢?”

  “玉兒!”瞻墡嘆息著:“昨兒我聽見你和王太醫的對話了。你的‘錯痕’之毒是他替你解的是嗎?該不會就是這次我出征的時候吧?”

  “‘錯痕’?”含煙凝起眉頭:“是他替我解的。當年師祖費盡心機也到底只能控制毒性不再發作而已,而且師祖說,若不是我恰巧毒發之時跌入冰水之中,及時控制了熱毒的蔓延,只怕是大羅神仙也不能夠將我從假死狀態中挽救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瞻墡點著頭:“你知道不知道,你‘死’之後,我也曾四處打探,想知道到底是誰害了你,讓你中了‘錯痕’。然而你這個人卻象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一般,仙風門的人都說只是在這次隨軍出徵才聽說門主有個女兒,根本就不了解你的過往,而霍夫人更是連我的面都不願見。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也只有罷休。”

  瞻墡說到此處,卻頓住,直視含煙的雙眸中如有火焰在燃燒:“可是,去年的這個時候,上天卻讓我再次聽到了‘錯痕’的名字!”

  含煙對著瞻墡的目光依然平靜,錦被中的身子卻不由自主地輕輕抖了一下。

  “也許你也明白我說的什麼意思,那麼你就更會知道此事事關重大,含煙。當‘錯痕’這個名字已經和一種陰謀相連,而你又是唯一能夠在這種毒解一體的藥物下逃生的人,含煙,你應該知道我不認你實實在在是因為我太過心軟,我寧願讓一切成為一個疑團也不願面對可能的壞結果。含煙,其實到現在我也不能確定你是否和‘錯痕’的再次出現有關,但是我還是選擇相信了你,尤其是在我意外聽到你向王太醫追問錯痕之事以後,這至少證明了你不會是直接參與了這件事的主謀。而這對我來講已經足夠了。

  “其實就在這次出征交趾,我就已經想明白了,宮廷政治之下,還能強求些什麼呢?即使你真的還有什麼瞞著我,對不起我的事情,我都可以忍受,因為我已經受夠了面對著你猶猶豫豫想愛又怕愛的日子!”瞻墡說著說著,目光漸漸柔和下來,騰出一隻手來費力地整理著含煙頰邊碎發,一面慢慢地俯下身去尋找著那誘惑的柔潤唇瓣。

  “所以你現在想認我了?”含煙卻忽然推開他坐起身子,寒冷的聲音里一股怒氣噴薄欲出:“你不相信我的時候就裝作不認識,將我當成路人;想認我的時候就叫一聲‘玉兒’,而我就會乖乖坐到你懷裡來等你的寵幸對不對?你過去因為政治裝作不認識我,那麼又怎麼保證你現在不會因為政治裝作愛我?陰謀?政治?我已經受夠了!到處都是爾虞我詐,到處都是勾心鬥角,那還談什麼愛戀談什麼真情?為了這些東西,死的人還少嗎?到底還能相信誰,還能相信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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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波還在蕩漾著,潔白馨香的花瓣一起一伏,恍如夢中仙子的羽衣散落。水內外的兩個人也都沉浸在這如百合一般純美憂傷的氣氛中。

  “小姐,你真的懷疑他的用心嗎?你們之間,真的有那麼多的陰謀和算計嗎?”青青打破沉默,輕輕問道。

  “這正是我最無奈也是最羨慕你的地方。”含煙幽幽嘆道:“處身淤泥之中,縱是懷抱蓮花之志,也很難毫無所染吧?其實昨夜我只是感嘆而已,並不是真的怪他。就說我嫁他的舉動,真的只為了一個‘情’字嗎?我為他和鳳舞牽線,真的只為了迫他選擇,迫他說出真情嗎?如果不是因為我知道他是聲望最高的王爺,是真正最能威脅國運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和鳳舞的情況實在惹人疑竇,也許故事也不是這個樣子的了吧?他懷疑我是皇上的人,也許從在漠北的時候就已經懷疑了,但我又何嘗不是在防著他謀逆的舉動呢?就算我堂皇地對自己說我不是為了皇上而是為了國家,可那又有什麼分別呢?所以我和他,註定要這樣真真假假,若即若離。”

  “真真假假,若即若離……”青青似在細品這話中滋味:“兩個人的感情,也可以是這個樣子的嗎?”

  “這段時間來,我對這樣詭譎陰暗的日子實在是厭倦了。”含煙閉上眼睛,有淚珠悄悄滑落,輕輕跌入百合的悽美包圍:“信任可以再建,感情可以重溫,可是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永遠回不來了……包括趙二和采雅,還有很多不知姓名的人的生命。”

  接下來的,又是兩個人的靜默。淚水和哀傷,瀰漫在房間裡,瀰漫在花香中。

  半晌,青青擦了擦眼睛,起身要替含煙加些熱水,卻被含煙搖頭拒絕。青青便返身將衣物取來,一面強笑道:“聽小姐這樣說,我才想到,或許老爺的選擇是最正確的,如今他已經遠遠地避開了這樣的是非之地了吧?我記得老爺最不喜歡官場。”

  “青青。”含煙詫異地抬眼看她,眸子裡還有淚光晶瑩:“爹的確是這樣想的,想不到你這樣直來直去的性格,倒一眼看透了事情的本質。連我都差點被他哄騙了呢,王太醫還給他開了治療老年痴妄之症的藥物……”

  “其實老爺根本就沒有病對不對?”青青將衣物遞過,坐在一旁等含煙穿衣:“我就知道,老爺這樣睿智通達的人怎麼會得這樣的病呢?分明就是騙人的。”

  “還真叫你說著了,爹是真的厭倦官場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沒有帶給他快樂和滿足,伴隨而來的嫉妒和算計卻讓他失去了平凡日子裡的幸福。即使是小心謹慎如他,也曾陷在圈套里,因而失去了娘,失去了他一生中最珍貴的相濡以沫的感情。那天爹離京之前叫我到他的房間裡,給我講了他這麼長時間來的心路歷程,我才知道他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布下了‘生病’這抽身的階梯。若不是不知深淺的我一心替他掩飾,參與到這政事中來,讓他難以放心而去的話,他大概早就成了歸海之魚,返林之鳥了。”

  含煙說著,慢慢穿戴完畢,雖仍面色哀郁,但一身秀潔氣質映著純白的長裙,倒也略略恢復了那大明女相的驕人風貌。

  “官場就是這樣,太多的骯髒,太多的無奈。我娘和爹的感情算好的了,可她還是受不了爹所處世界的是是非非,到底選擇了離開。青青,這樣的日子你會考慮嗎?”含煙猶豫了下,不待青青回答,又道:“梁其山最近還總是到府上來吧?你和他的關係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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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沐浴完了嗎?”朱福遠遠地趕來,向浴房外伺候的婢女高聲道:“禮部給事中梁其山急事要求立刻面見!”

  “下官梁其山見過柳王妃娘娘。”含煙一踏入書房,早已等在那裡的梁其山忙跨上兩步,躬身相迎。

  “梁大人不必客氣,這麼早就駕臨寒舍,應該是有重要的事吧?”含煙使個眼色,青青回身關上房門,偌大的書房內便只剩了三個人。

  梁其山對含煙如此反應倒也有些驚訝,但仍拱手道:“下官如此冒昧,實在是因為昨夜所見之事太過反常,怕與王妃有關,故此特來稟告。”

  “該不是皇上又秘密給梁大人安排了什麼差事?”含煙神色端肅,示意青青為梁其山讓座續茶。

  “王妃怎麼知道?”梁其山更加吃驚,卻不肯坐,再拱手道:“昨夜皇上忽然把下官傳入乾清宮內,先是訓示了一番君國大義,又問及內閣藏書狀況,說道近日將仿效成祖先例,派遣軍隊護送禮部官員往各地搜集整理圖書典籍,充盈內閣及廣寒、清署二殿,必要得當日編篡《永樂大典》之盛。下官聽有此舉,自然歡欣鼓舞。卻不料皇上竟命下官當廷糙詔,下官雖懇請寬限亦不可得,只得胡亂擬定二十餘人前往各處覓書,又受命在皇上璽印之下加蓋禮部私印——王妃知道,私印只限於禮部官員之中來往官函使用,既有聖旨,便該發往禮部六堂,怎能以私印略過禮部衙門一道手續?但聖命難違,何況也找不到太過切實的理由來反駁;故此下官雖心中萬般揣測,也只得按皇上的意思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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