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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祁怔了怔,眼中隱隱現出讚嘆之色,倒教高嶠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卻不管這些,反握住他的手,笑吟吟地道:“高郎當真是傾國之色。”

  “這是甚麼話。”高嶠別開眼去,有些不自在地道,“那是用來形容美人的,屬下如何當得起。長公主這樣混比起來,也沒個忌諱。”

  “好沒意思。”李祁見他復又守起君臣之分來,便含笑向他吟道,“‘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孤只問你,比得恰不恰?”

  高嶠輕輕一嘆:“長公主只管牽扯旁的,若有甚麼,只管說罷。”

  李祁思索良久,才反問他:“你知道孤是從大明宮裡長大的罷。”

  “嗯。”

  “那便是起因了。”李祁此刻已然收了方才的戲謔,面上漸漸換做冰冷而刻毒的恨意,她今歲正滿三十,不是從前那樣驕矜放縱,一味地把旁人都與自己隔絕開。她想得分明:父昭子穆自然是好的,若不能,只有自己來昭,才不致教人視作魚肉。

  她低低一笑:“孤是教昭宗的楊昭儀養大的,那時皇后得寵,阿爹又受昭宗猜忌,孤是怎麼長大的你該想得出。如今孤倒不很怨懟他們,只是覺出若想不再受人所制,唯有此路可選罷了。”

  高嶠對李祁的話不予置評,只淡淡地道:“若蕭庭退兵,長公主欲待如何呢?”

  李祁不疾不徐,看了遠處的蒲州城一眼:“若是他退了兵,便說明聖人誅殺了楊崔等人,既如此,中央朝事繁多,便更不必怕了。”

  “屬下所憂,是怕軍心不穩,見昭義撤軍,他們也不願往長安去了,那如何是好?”高嶠如此說,顯是早便慮到這個問題,低聲道,“況且長公主那道請立皇太妹的奏疏太過駭人,軍中無人知道的,只以為長公主與蕭庭一般,不過是請聖人誅佞逆罷了。”

  李祁聞言終於默然,良久後她才抽出了教高嶠握著的手,垂首理了理輕甲中露出的襟帶,再抬眼時已然溫和笑道:“那便是孤命數不濟,聖人受此大辱,斷容不得孤活下去的。高郎,倒耽擱了你。”

  高嶠語調轉急:“你既早明白,為何……”

  “高郎。”李祁輕輕打斷了他的話,“孤已經三十啦,費了許多年才等到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不願再錯過了。”

  高嶠見此,便不再多勸,低聲道:“屬下總是站在長公主這一邊的。”

  “孤知道。”李祁微笑道,“再等一等罷。”

  太平五年四月二十一日薄晚,李瑒召宰相楊紳於太液池。南陸月弦,西山風落,太液池邊芙蓉盛開,楊柳輕動。涓流混蒼蒼之正色,楊柳垂漠漠之輕蔭。

  這漠漠輕蔭若是旁的也便罷了,此時此刻,楊紳不覺有些清寒。只是他早知道李瑒召他來的原意,倒不覺楊柳清寒了。

  他行禮已畢,起身時看著李瑒微笑道:“聖人不必多言,臣自當為聖人的山河效力。只是不知聖人願不願意聽臣講一個故事。”

  李瑒聞言揮袖命身側的郇弼率諸侍從退下,輕輕頷首:“楊相公但講無妨。”

  楊紳微微一笑,低聲道:“先前聖人說臣不配與楊文肅公相提並論,其實臣也這樣想。只是謝文獻公,也著實擔不起文獻二字,能有此諡,臣很為楊文肅公不平。”

  李瑒微微一怔。

  他原以為楊紳要痛陳自己的難處,藉以說明君恩難靠,再要麼,便凜然自比晁錯,縱然不敢像謝洵一般當面犯上,也不該是如今這樣平靜才是。他更不曾想過,楊紳竟在此時還不忘要貶一貶謝洵。李瑒不由教他引得笑出來:“楊相公既為楊文肅公不平,可謝文獻公的神道碑都教朕擬好了,還能怎麼樣呢。”

  “臣不敢議論聖人,只不過要與聖人說一說前朝事罷了。”楊紳神色愈發恭謹,緩聲敘道,“那時聖人尚是晉王,謝文獻公則是昭宗的校書郎,禤衛公的學生。禤衛公曾因言語之失見罪於寒門舉子,昭義的劉宏詞與昭宗進言,說是禤衛公言語失當,按律當罰。之後謝文獻公見恩師受辱,便挾私報復,揪出好些寒門舉子的錯處,昭宗見此很覺可哂,禤衛公亦笑謝文獻公這個學生實在刻薄且睚眥必報,卻也將那些舉子盡數黜落了。”

  這事已然十分久遠,李瑒實在無甚記憶,遂有些茫然。

  楊紳涼涼一笑:“其中有個姓皇的舉子,被揪出的錯誤是賄賂考官,他用以賄賂那年考功員外郎的禮物僅是一方徽墨。況且那時的科舉之弊聖人難道不知麼,且他原本便不是十分才學出眾的人,若非如此,哪裡能榜上有名?便是謝文獻公這樣一場挾私報復,他便教昭宗黜落了官職,返鄉之後不堪親朋之辱,投井自盡了。”

  李瑒低聲道:“那姓黃的舉子,與楊相公相識麼?”

  楊紳微笑道:“若非他死得早,大約是臣的莫逆之交罷。但臣也不是不分是非的人,謝文獻公這些年來料理朝堂的手段臣也瞧見了,先把馮昭輔拉下水,再將姜翰逼得上書乞骸骨,還有本事教聖人將國鈞只予他一人。如此種種,臣怎能不俯首認輸呢?可如今是聖人自己要將從前給謝文獻公的東西一件件收回來,臣不過是推波助瀾罷了。將來泉下見了他,可不敢自稱是誅賢臣的佞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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