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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讓他知道什麼?愛麼?你真的愛著他麼?

  緊抱住葉瑕瘦骨伶仃的腰身,鴉片,早就將他摧毀了。靜芸埋首於那頎長的

  頸間,腮邊,兩行清淚。這麼純淨的人,純淨得讓人憎恨,純淨得令人想要玷污。

  “怎麼了?”水滴落地,清脆叮噹。葉瑕疑惑道。

  “你是屬於我的吧?對不對?”靜芸喃喃道,渾身顫抖。

  忘不了,男人的眼神,如猛獸席捲,吞噬殆盡。贏不了這個人,世間上,有

  哪一份愛能贏得了這個瘋狂的人?

  不能讓他知道,不能讓他知道這些事,不能讓他知道那個人是愛他的。

  太狡猾了,那個人實在是太狡猾了。愛與恨,其實只隔著一層紙,朦朧曖昧。

  那個人用死,在他與她之間,設了一道鴻溝,咫尺天涯。

  “你已經死了,就一了百了,什麼也不能帶走。所以,他現在是我的,只屬

  於我的存在。”她低喃道。

  淚眼朦朧間,她的手指潛進了那幽秘的所在,葉瑕呼吸急促,開始掙扎。紛

  亂之間,瞥見了她前臂的幾枚印子,紅得滴血,深可見骨。那是他犯癮留下的罪

  證,像用鞭子抽打著他的心。

  “你愛我吧?愛我就讓我做!”他聽到靜芸的聲音悠悠響起,在虛無的藍天

  中消散,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他放鬆了。

  為什麼?他其實一直都想問那個人,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為什麼要將他放走,

  為什麼不把他也拉到地獄去。

  靜芸的頭髮冰冷得像是沒有溫度,絲絲縷縷,剪不斷,理還亂。濃煙密布,

  迷了他的眼。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腦海里又浮現那遙遠的過去,風花雪月,一場歡情一場薄。京胡,嗩吶,嘈

  雜繁複。

  靜芸的手指撩撥著,輕攏著。伶仃的鎖骨上,留下一個個印痕。

  琵琶子,悲歡夜。

  尋覓處,燈火闌珊。

  花轎臨門,熱鬧非凡。

  “一梳梳到尾。”鴇母手握角梳,輕輕梳著,如墨長發,流光溢彩,滿鏡光

  華。

  角梳到底,絲絲縷縷斷髮,鬆散的,纏繞著,厭棄著。

  看向銅鏡中,如花美眷,自然風情。

  “二梳白髮齊眉。”角梳梳下,黑亮的,流光溢彩的青絲,在梳下,閃著點

  點光,如黑色的淚。

  她眯眼,看向銅鏡中,美如春花。淚眼朦朧,又看到葉瑕溫潤如玉的面容。

  “琴瑟未調心已悲,任羅勝綺強自持。

  忍思一舞望所思,將轉未轉恆如凝。

  桃花水上春風出,舞袖逶迤鸞照日。

  徘徊鶴轉情艷逸,君為迎歌心如一。“

  慶兒不要她了。既然這樣,嫁誰都可以,無所謂了。

  “三梳兒孫滿地。”角梳繼續梳,溫潤地,把那黑瀑梳落在地,一絲一縷,

  糾纏著,留戀著。梳著那永遠不會實現的兒孫滿地。

  接過聖旨,她道:“我嫁。”心灰意冷。卻不知,自此,便嫁了心愛的人,

  成就了這場荒唐。

  他蜷縮在她的懷裡,如同那個沒有被打掉的,還未足月便墮落泥塵的死嬰。

  一團在師傅腹中蠕動過的模糊的血肉。激情的暈染下,是冰冷的魂靈。他不是她

  的唐明皇,更不是那個人的楊玉環。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火光沖天,眯眼時,那個人的臉越發清晰。他看到自己跪在師傅面前,恭恭

  敬敬道:“弟子葉瑕謹起誓,日後定當嚴守此秘密,若有不慎,必遭五雷轟頂。”

  師傅一半面容隱在暗處,曖昧不清。良久,師傅道:“不夠。這誓還不夠。這江

  山是她的,我不能讓她最愛的江山有任何閃失。你說,若是你泄露了這秘密,永

  生永世,終失所愛!”

  他立了誓。

  “你後悔跟過他麼?”靜芸輕喘著,汗濕的鬢髮服帖在面頰,葉瑕頎長的頸

  項繃緊,有若昨晚天邊的鉤月。靜芸虔誠地,深深地吻上他暗紫的嘴唇。

  她沒有告訴他,太后今日歸天了,在那個人逝去十年後的今日,隨著蒼涼的

  喪鐘敲響,這個風雨飄搖的皇朝終於覆亡。太后的靈柩,則不翼而飛。

  “啊……痛……”久違的撕裂,排山倒海般,席捲而來。

  不悔,真的,永生都不悔。

  猶記得那年正月初一,聽到山下的鞭炮聲,噼里啪啦陣陣響,住持孟彝大師

  看他一臉嚮往,笑道:“淨初,不如為師與你瞞過眾人,偷偷下山吧?”他雀躍

  不已。孟彝大師嘆道:“吶,淨初,出家人要慈悲為懷,而你有太多無謂的慈悲

  了,這是你的幸,也是你的不幸。偶爾強硬並無不妥,你懂麼?”他似懂非懂,

  一心掛念著山下的鬧市,卻乖乖點頭。

  越來越接近,爆竹聲越發響,畢竟是塵緣未了,不曾見過如此繁華盛宴的小

  和尚顧盼留連。手拿一串糖葫蘆,晶瑩的果粒,玲瓏剔透。回首時候,卻失去了

  住持的身影。人潮洶湧,一波一波涌過來。前方的人興奮莫名,卻原是出大事兒

  了,小皇帝要往天壇那邊祭天了。人生在世,難得一睹皇帝的真容,自然興奮不

  已。

  推推搡搡,身材矮小的他撞上了金鑾架。侍衛的呵斥,人們的唏噓,都幻化

  成模糊的遠景。這個時空里,只有他,與他。

  冷漠的孩子緩緩抬起手,眼皮不動,道:“跟我走吧。”平靜的口吻,波瀾

  不驚,卻不容拒絕。

  不是“朕”,不是皇帝,是“我”,是這個人想要他。

  那一日,他說了什麼?

  不覺間淚已滿腮,滴落那些坑坑洞洞,匯合了靜芸已干透的淚滴。水滴與木

  地板碰撞,叮叮噹噹,合著迴廊邊那紫色風鈴的清脆聲響,迴蕩在空中。藍得透

  明的天就在面前,鋪天蓋地般壓下來。

  穿越歲月的層層疊疊,透過時間的空白fèng隙,絮絮嚷嚷的人聲,朦朦朧朧的

  薄雪。在那其中,他聽到年幼的小和尚輕輕道:“好。”

  不假思索,千秋萬世,地久天長。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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