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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天穿了一件寶石綠的旗袍,面料上乘,行動間盈盈的光波流轉,隨著光線變幻出不同的光澤。

  沒有繁複的裝飾,只領口盤扣上墜了一枚小巧的碧璽,低調內斂卻難掩奢華。

  托盤上的食物辛辣鮮香,剁椒魚頭、辣椒炒肉、湘西外婆菜、口味蛇、並一大碗牛肉粉,是湘菜。

  托盤上放了四個盤子一個大碗,她端起來稍稍有些吃力,專注的低著頭。

  托盤放在桌上,叮的一聲,是顧承秋打翻了茶碗。

  老闆娘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手下一抖,牛肉粉的湯汁濺出來一些。

  余念慈很有眼色,忙噠噠噠的跑去拿抹布。

  老闆娘和顧承秋隔著一張桌子默默對望,一時間氣氛安靜的詭異。

  江姜和夏涼對視一眼,默契的閉緊了嘴。

  半晌,余念慈噠噠噠的跑回來,擦乾淨桌子,又勤快的幫母親把菜一一擺上桌,熟練地報了一通菜名。

  桌上的客人卻完全沒有要吃的意思,小念慈有點兒想不通了,看看這個盯著媽媽不錯眼的陌生叔叔,又看看仿佛定住了的媽媽,小臉上寫滿了問號。

  “馨月……”

  顧承秋的聲音罕見的有些沙啞,只叫出這個名字,他就頓住了,仿佛已經沒力氣再說出別的話了。

  老闆娘身形微晃,兩隻手絞在一起,長年畫畫加上做菜,她的手不像臉一樣保養得當。

  手指骨節有些粗大,皮膚也有些粗糙。

  顧承秋的視線在她的手上停留片刻,眼睛忽然就有些模糊。

  老闆娘察覺到他的目光,倏的把手藏在了身後。

  她幾不可見的輕輕吸了吸鼻子,沖小念慈說:“快去寫作業。”

  小念慈很懂得察言觀色,他敏感的覺察到母親一定有什麼事。

  他盯了顧承秋幾眼,眼神里是小朋友自以為厲害的威脅,似乎是在說“不許欺負我媽媽”。

  “念慈!快去!”老闆娘催促他。

  小念慈抿著唇,乖乖去寫作業了。

  顧承秋抬頭,視線追隨著小念慈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屋子。

  “念慈……”

  他喃喃的念著這個名字,終於,眼角滑落一滴淚。

  江姜和夏涼又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什麼。

  顧承秋,原名:顧慈。

  *

  很久之後,顧承秋才告訴江姜他和余馨月的故事。

  顧承秋五歲學戲,八歲從南方北上來帝都拜師,師從余馨月的母親。

  余馨月出生梨園世家,父親是余楊派老生,母親是程派私淑弟子。

  她大顧承秋十歲。

  顧承秋拜進師門的時候,余馨月已經登台演出好幾年了,她嗓音立而快,完美的繼承了父親的天賦。初登台,就以一場《坐宮》“叫小番”驚艷四座。

  十八歲的少女,紅遍梨園,無論樣貌還是家世,都完美的無可挑剔。

  彼時的她,走到哪裡都不缺簇擁,追她的男孩兒能從二環排到五環外。

  然而她醉心藝術,除了唱戲之外,最大的愛好就是畫畫。

  國畫油畫她都學,不僅學,還能很好的融會貫通。

  她嚮往戲曲改良,希望能打破固封,創新唱腔表演還有戲服。

  但傳統的父母對她的這些想法很是不滿,每每發現她私下裡畫一些改戲服改道具的設計圖,總少不了一頓家法。

  梨園行苦,自小挨打如家常便飯,她早已習慣,倔強的不掉一滴淚。

  只有她的小師弟阿慈心疼她。

  那時候的顧承秋,八九歲的年紀,跟如今的小念慈一樣,吃了秤砣似的,說什麼也不肯長個兒。

  好在他唱的是旦角,身形嬌小反而是他的優勢,做起動作來比起別的師兄弟要有型有神的多。

  他人小又機靈,每每幫偷偷畫畫的余馨月通風報信,四處幫她藏畫稿,一旦被發現,她挨了揍他就給他送傷藥。

  紅花油推了一瓶又一瓶。

  無數個深夜裡,小男孩兒小小的手幫師姐揉遍了受傷的膝蓋和後背。

  直到很多年後,聞到紅花油的味道,余馨月第一個回憶起來的並不是挨打的疼痛,而是小師弟溫熱稚嫩的掌心。

  余馨月醉心“事業”,不肯戀愛也無心結婚,二十八歲那年,她背著父母偷偷報考了國外的美術學院,竟然真的考上了。

  收到offer的時候她激動不已,偷偷的收拾了行李,這喜悅無人可以分享,只除了顧承秋。

  她偷偷買了酒菜,人生頭一回夜不歸宿,在外面開了一間酒店,拉著顧承秋喝到凌晨。

  十八歲的顧承秋在大喜大悲中終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洶湧的情感,緊緊抱住師姐哭著講述了自己多年來對她的愛慕。

  余馨月傻了眼,夢想近在眼前,她的行李箱就在床頭靜靜等著跟她去圓夢。

  然而懷中的人,也的確是她無法割捨的存在。

  她糾結再三,二十幾年的人生沒有除了夢想沒有愛過什麼別的東西,至於愛情,她只在戲文里看過。

  她鐵了心要去法國,但卻還是狠不下心拒絕她的阿慈。

  終於,在臨別前的這一晚,她把自己交給了他。只當是對他們多年來的感情做個了結。

  臨行前,阿慈拉著師姐又唱了一遍《四郎探母》坐宮那場戲。

  余馨月高亢的嗓音滿是篤定:“我若探母不回還,黃沙蓋臉,屍骨不全。”

  不知是命運不肯放過她,還是阿慈不肯放過她。

  年少無知的他,加上一個毫無經驗的她,哪裡知道做什麼措施。

  到了法國兩個月,她發覺出了自己的不對。

  輾轉找到一家醫院,做手術之前又查出了孕期肺結核。

  得了這種病,是無法做人流手術的。

  說到這裡,顧承秋垂下頭,神情自責又懊惱:“我要是能像盛陽那麼勇敢,早早的追去法國,她也不用一個人帶著孩子過得那麼辛苦。”

  一旁聽故事的盛陽一臉老成的拍拍他的肩:“沒關係,畢竟這世上像我這麼厲害的人太少了,你不用自卑。”

  江姜:“……”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到這裡就徹底結束啦,十分捨不得我們小陽和江姜。

  會寫系列文也是這個原因,希望接下來的文還有機會讓他們出來打打醬油。

  那麼,我們隔壁新文見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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