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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市區機場前往祖屋還有一個半小時車程,俞揚靠在常周肩上淺眠,狹窄的鄉鎮小道上兩車交會,俞先生的車避讓,對車減速太慢,由緩坡上碰撞下來,常周下意識護住俞揚的頭,好在震盪只是一下。對車后座的人下來賠禮,見俞揚姐弟站在路邊等待司機處理,詫異喚道:“俞柳姑姑?”

  俞揚回頭看,那人臉上浮起笑,確認道:“真的是你們!不是說晚上才到嗎?”

  俞柳認出人來,招呼道:“這不是郗隱麼!一年不見,怎麼胖了這麼多!”

  男人大約三十歲的年紀,個子很高,虛胖得厲害,但皮膚是江南人慣見的細嫩,因此並不駭人。他也無不悅,只說是“結婚養的”,又恭敬稱俞揚為“小叔”,看見站在一旁的年輕男人,想起妻子所言,驚恍道:“這位就是……”

  俞揚將人拉到身邊,介紹道:“這是常周,我的伴侶;這是郗隱,我堂侄女的丈夫,建築師。”

  郗隱拘禮地頷首,“小——”

  “嬸”字眼看要脫口,常周急忙阻截:“叫小常就好。”

  郗隱為難道:“這豈不亂了輩分。”

  俞柳解救說:“叫常老師吧!他和我是同事。”

  “常老師。”郗隱拭著滿頭的汗。賀惜安領著弟弟下車,上前叫了人,又問:“姐夫去哪裡這樣心急?”

  “啊!”他震顫地一抖,神經張弛之下竟有些糊塗,慌神道,“小軫快生了,我這是趕去市區醫院!我,我不能作陪,得趕緊走了。”

  “那還不快去!”俞柳責備道,“怎麼不清醒成這樣,還和我們閒談。”

  郗隱被驅趕地往車上爬,“小軫的預產期原來不在這幾日,我沒準備好,太緊張了——”探出車窗問,“你們和我一道去嗎?爸媽都在醫院,爺爺還在潯陽,祖宅現下也沒有人。”

  俞揚道:“當然要去。你去前邊帶路,我叫司機跟著。”

  到了醫院,俞軫已進了分娩室,俞揚和堂兄嫂問候過,又吩咐人去準備紅包,才帶著常周和兩個外甥去休息室等候。約兩個小時後嬰孩的啼哭聲傳來,俞柳和堂弟妹、郗隱跟去病房照顧俞軫,等護士將孩子抱來,另外五個男性團團跟進,小床里紅包厚實得能做被子,新媽媽俏笑著說:“我兒子可真會挑時間”。俞揚問取名了沒有,俞軫“哎呀”叫一聲,忙讓父親給老家長打電話。俞揚叔父為避免展露出“p<0.05”的欣喜,清高地出讓了取名權。於是眾人在不寬敞的病房裡七嘴八舌地論起典故來,郗隱和常周兩個外行頭昏腦脹地聽著,最後俞軫一錘定音,“聽小叔的,叫‘俞乘興’,稀里糊塗懷的,稀里糊塗生了,叫‘乘興’正好,哈哈!”她父親只得掩上耳朵裝聾,“胡妄說些什麼。”

  似是印證般地,晚間天竟飄起細細的春雪來,倒真有了幾分王子猷雪夜訪戴的氣韻。預防著明日路變得泥濘,俞揚一行人連夜回了祖屋。奔波的勞累受了速凍,反令常周精神起來。祖屋還住了旁支,俞揚放心不下他亂走,將人禁錮在被窩,講了些古板的繼承、宗法道理哄他睡覺,不想催眠不成,反被他的探究欲弄得沒了瞌睡。俞揚索性為他預習功課,語氣混沌地說:“……我叔父名彰,行字簡能,與我父親合取‘乾道易知,坤道簡能’之義。他是個考古學家,十幾歲時赴歐洲留學,二十二歲即拿到博士學位歸國任教。特別時期,叔父和我父親一樣受了些苦,不過我父親為人剛烈,不受拘束,因而被人構陷;我叔父雖也能言巧辨,但在外人面前從不爭是非,所以只是被善妒之人排擠。後來我父親客死他鄉,叔父就成了俞家的當家人。我堂兄——今天你已經見過——走了仕途,我叔父頗感不齒,所以並不偏愛這個獨子。未來家族中主事的必然是俞軫……”

  “為什麼不是俞柳教授?她才是最年長的。”

  “我姐不是許多年前就被賀平騙去了麼。”他淡淡道。

  常周又問:“為什麼不是你?按照你先前講的,你是長兄遺子,應該優先於你堂兄,更別說你堂侄女。”

  “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俞揚故作深思模樣,“你喜歡這個宅子嗎?雖然我嫌它太老,梁木都要壞盡了,但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爭取一下。”

  常周抿著嘴,作勢狠捶他,俞揚接住他的手一點點攤開,笑說:“我說了原因,你沒有聽懂。”

  “什麼?”

  “我說——‘泰山其頹,梁木其壞,哲人其萎。’等我叔父……退隱了,家裡值得敬仰的人就不多了……”他目色蕭條,常周忍不住扶他的下巴,吹捧他,“不是還有你嗎?”

  俞揚強抑著笑,“傻子。我是什麼?我只是個商人。”

  常周猶不贊同,“除你以外也還有別人。後輩、孩子,無不是希望。”

  “是我悲觀了,孩子才是希望。”俞揚誠懇地說,越看他越覺愛惜,湊上前去追逐他的呼吸,“常老師說話總是發人深省,令人耳目一新。怎麼辦,我還想求你幫我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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