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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該高傲耀眼,立於不敗之地,有輝煌人生。

  沒有什麼能打敗他。

  最後再祈求他順遂,得償所願……

  得償所願……

  謝謝佛祖,謝謝菩薩,謝謝……

  她想起一次,忍不住淚如雨下。

  弇山之上,佛寺空寂。

  夜裡被驚擾的持修者經過,心底慈悲她,將門打開。

  鍾貞在佛憐憫眾生的目光中長長跪下。

  我想要用我的命,去換他的輝煌人生。

  請求您告訴,告訴我他的遺憾與痛苦,告訴我他一切的答案。

  ———

  蕭珩有一個被禁錮的人生,這意味著他是永遠地失去自由的。

  他很早就有覺悟。

  秦淑原是監視者,禁錮他的,是她身後龐大的秦家。陳家,是第二個秦家,陳暉是第二個秦淑原,但他要監視禁錮的,是鍾貞。

  他不願她受到他所遭受的一切苦難,那樣暗無天日的十幾年,他能撐得過來,他捨不得她去受罪。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被禁錮的滋味。

  很多人艷羨他天資聰穎,但沒有人知道,他這一生想要抓住卻抓不住的東西太多了。

  在這世上,他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什麼,鍾貞,是他唯一、全部擁有的。

  “從這次的犯罪記錄和對屍體的處理來看……”

  “你一點也不像是初犯。”

  男人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

  ———

  天邊拂曉初現,在沉睡的漆黑中撕開一抹新亮。

  適時一片葉子飄落在她膝邊,是佛寺中古老參天的銀杏。

  鍾貞怔住,隨後在佛像面前起身,深深鞠躬叩首。

  她離開寺廟,走下高高的、數不勝數的台階。

  她想起那回和蕭珩一起來弇山寺,他問她許了什麼願,她不說。

  她求的,是他順遂平安,得償所願。

  得償所願——她從沒想過一種可能,他所願的會是她。

  於是,這一切變成了執迷不悟。

  她想起來了,她想起來那一天,她問他:“你以前有沒有什麼不想被別人知道的東西?”

  “沒有。”

  “我打算走之前把盒子埋回去……”

  老屋,庭院中,枯死的女貞樹下。

  她跑回家裡,全身沒有力氣地半跪在地上。

  她還記得位置,還記得那盒子所埋的位置。

  鍾貞徒手直接挖,鏽跡斑斑的鐵盒子埋在女貞樹下深處,是她不為人知的兒時秘密——除了蕭珩,沒有人知道盒子裡有什麼。

  除了他們,這世上再也沒有第三個人會打開這個盒子。

  盒子裡,仍是零碎的小玩意。

  拂開那些她小時候喜愛的小東西,她見到了一本日記本——

  他還在等她,他一定一直在等她,等她找到他。

  鍾貞抹掉眼淚,輕輕翻開。

  第一頁,是她最熟悉的一個名字。

  蕭珩。

  ———

  “我十歲那年,得知秦淑原是我的養母。”

  “在之後的六年裡,我一直在學習,我一點點的學習,從各個方面,從我所能得到的書籍、影像、資料里,不斷地想,我要怎麼才能做出一場完美的犯罪。”

  “我要怎麼樣,才能不犧牲我自己……”

  為此,他一直忍耐。

  默默地計算時間。

  一天、兩天、三天、一周、一月、半年、一年……

  ———

  鍾貞小心翼翼地翻到下一頁,空白,蕭珩只在右上角寫了日期。

  第二頁,空白,右上角有日期。

  第三頁,空白,仍然只有日期。

  …

  她翻完一整本,都只是日期,最後時間斷在2012年8月13日,這一天的日期,他畫了一個圈,之後就再也沒寫任何東西。

  ———

  審問室。

  “我原本,打算在弇城的一個冬天,殺了秦淑原……”

  “那時候我和她剛搬到弇城,沒人認識她,也沒人認識我……”

  “後來呢?”

  “我等不及了,她逼得我想立馬殺了她。”

  蕭珩眼底浮現淡淡的笑意,眉眼愈發俊美。

  “我準備在2012年的8月13日,殺了我的養母,秦淑原。”

  可在那年夏天的那天午後,蕭珩遇見了鍾貞。

  他日記本的日期,斷在了那一天。

  “我為了那一天,準備了六年。”

  也是那一天,讓他放下了那六年的準備。

  不是欲望。

  他對鍾貞,是他不置可否的一見鍾情。

  “那你為什麼沒有殺了你的養母?而是殺害了陳暉?”

  為什麼。

  他的感情、愛都由她建立,由她維繫,為她支撐。

  鍾貞離開,他即崩塌。

  …

  清晨,徹夜的審問結束。

  蕭珩被警員帶領著離開這間審訊室。

  穿過無數護欄的走廊,外面陽光溫暖明亮,細斜的影子掠過少年沉默的臉龐。

  年輕好看的輪廓,又絕頂聰明。

  他承受過世上最深的惡意。

  養母長達十多年的虐待仇恨沒能真正毀了他。

  他清醒地獨活了十六年,連深深的殺意都能隱忍在平靜的面孔下。

  他逃過自身的戕殺與毀滅。

  卻沒能逃過深愛的人重蹈覆轍的悲劇。

  他用自己,完滿這一場不渝的犧牲。

  真正毀了蕭珩的,是他的執迷不悟。

  …

  蕭珩望著前路。

  想起審訊室中男人沉重的嘆息。

  似乎是所有人。

  你們所有人都以為,我這一生被秦淑原葬送,

  可你們不知道,對於我而言,遇見鍾貞,我這一生才要開始。

  ———

  兩天後,鍾貞從緊鎖的房中撬開了窗戶。

  她踩在矮房頂上的黑色瓦片,手上車主空調管跳到地面上,得到了短暫的自由。

  昨晚,一門之隔,她聽到大人們說話,蕭珩今天會從警局離開,去別的地方。

  小鎮街上很少有的士,於是,她坐了黑車去弇城。

  她只有一個要求,要快,要儘快趕到弇城警局。

  蕭珩,以往都是你在我前面,這次,我要追上你,請你慢一點、再慢一點。

  哥哥,等等我。

  …

  警局門口,蕭珩前後左右四位警員負責押解他,將他送入監獄,等候指令。

  他堪堪要俯身上車,一輛黑色轎車急急停在他身後不遠處。

  蕭珩神情一滯,警員在旁催促。他瞥去一眼,行人擋住了視線。

  鍾貞摔下車門,警車已絕塵而去。

  她什麼都不會知道了。

  他再也不會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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