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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祀希謹遵沈翊的教誨,遠離了賀翡。退了社團,那把廉價的琴便宜也處理給了新入社的同學,換了點零花錢。聽說賀翡也辭去了社團老師的職務。說來奇怪,這個不大不小的學校,明明知道他就在這裡,但只要不想見一個人,竟然真的也就見不到了。

  今年暑假項祀希沒想往年一樣留在學校找兼職,早早就買了票回家。沈翊說到做到,真的給他籌到了錢。

  “只有十萬,看這種大病可能不夠。你先用著,我再想辦法。”

  沈翊自己的房貸還沒還完呢,哪有這麼多錢。項祀希知道,他應該也是問別人借來的。他借過錢,他知道這有多難。

  重症監護室里沒辦法再陪床,為了讓母親能休息好,項祀希在醫院附近的招待所里租了間房子,他每天守在醫院。隔著玻璃看著病床上插滿管子的父親,這個男人並不高大,瘸著條腿連路都走不好。可他卻是家裡至高無上的威嚴,雖然不苟言笑,總是滿臉愁容,項祀希從小就怕他,尊敬他,又嫌棄他。現在,父親病了,家裡的重擔得他獨自扛起來,才明白即使是維持這個破敗的家,也需要用盡全身力氣。

  有時夜裡他坐在急救室外,空蕩蕩的走廊里他聽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手裡捏著病危通知單。母親坐在他旁邊,面無表情地望著門上刺眼的指示燈。

  他曾在一本書上看過“一個人若要飛得高,跑的遠,兩手空空才最輕便”他深以為然。他有一度覺得父母是他的累贅,如果寫作、兼職的酬勞不用寄回家,他過的得多自在。他們貧窮又愚昧,還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

  對父親生病這件事,他起初並沒有代入感,對窮人而言,生病等於要花錢,對病痛與死亡反而沒有多大感觸。他也一直在為錢奔波,直到病危通知書拿到手裡,他才意識到,他會失去父親。

  那好像就像是故事的設定,從來沒人告訴他父親會死。他也默認了,父親不會死,即使住了院也會有出院的那一天,繼續拖他的後腿,被他嫌棄。

  可是,這張沉甸甸的紙讓他不得不來面對這個問題,他並沒有要“擺脫累贅”的輕鬆,他只感到害怕又無助。那個佝僂的身軀原來竟撐起了一個家,撐起了他的世界,如今轟然倒塌,光是那揚起的灰塵就足矣將他淹沒。

  直到醫生推開門,告訴他們,暫時渡過了危險。

  暑期過半,是一年最熱的三伏天。父親病情有了好轉,又回到了普通病房。為了您能夠讓父親好好休養,項祀希這次換了間獨立病房。這把年紀的人,在鬼門關前折磨了幾遭,瘦的只剩一把骨頭,每天靠吊瓶輸送營養,連訓斥項祀希的力氣都沒有了。

  醫生也告訴他“雖然脫離了危險,但還是請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項祀希每天守在病床前,給父親講自己在學校里的事。講他的舍友,講那個上課風趣幽默的老師,食堂哪個菜好吃,哪個菜便宜,操場新換了塑膠跑道,夜跑的人都多了。講他收到過有趣的讀者來信,別人稱他一聲“作家”比中了彩票還高興……

  講著講著,父親就哭了。抓著項祀希的手,滿是皺紋。

  項祀希靠在他枕邊,喚他“爸。”

  父親還是沒能熬過那個夏天。

  那天下午忽然一陣轟隆的雷聲,碩大的雨點叮叮咣咣的打在玻璃上,轟轟烈烈的下了半個小時,雨一停太陽就出來,門外的護士喊了一聲“有彩虹。”病房裡的人爭先恐後的趴在窗戶上張望。

  項祀希也拉開紗簾,可惜父親沒能看到那一道彩虹。

  “走了也好,不受罪了,解脫了。”母親說完,在項祀希懷裡痛哭。

  項祀希沒有太多時間用來傷心,等母親心情平復了一些,他就開始準備父親的後事。

  按照村子裡的習俗,是要土葬的。村子後山專門有一片墳地,就是墳地那都是有名有姓的,而項祀希的父母是這個村子的外來戶,如果要葬在村里那得避開幾十戶人家的墳地,不知擱在那個荒山野嶺去了。

  和母親商量了一下,項祀希決定還是按照城裡的習俗火化。喪禮一切從簡,就葬在郊區附近的墓園裡,依山傍水,以後清明來掃墓的時候還能順便踏青。母親也很滿意墓園的環境,說是比山上的土堆好。

  項祀希不打算再讓母親回村子了。一想到村里那些個混混,當著他面都敢出言不遜,背地裡不知要說出多少難聽的話,以前父親在時,還有個依靠。現在母親一人,只怕被人欺負了都只能回家偷偷抹眼淚。

  他用剩下的錢在市里買了套二手兩居室。不是省會,只是周邊的小城,房價還沒有很離譜。給家裡買了個電話,把自己的號碼貼在上面,教母親怎麼給自己打電話,不用再往村委會跑了。教她怎麼用燃氣灶做飯,怎麼用家電。

  村里那套舊房子租給了村里,做什麼用他沒有過問,反正一月二百塊租金,不管怎樣也算一筆收入。

  離開學還有幾天,項祀希陪著母親把周邊都逛了一遍。哪裡是超市,哪裡是商場,哪裡是菜市場,哪裡是醫院,從門口坐哪路成能到都給她寫在紙條上,壓在客廳茶几的玻璃板下面。

  在菜市場門口順便買了只黃狗,不知道是什麼雜交的品種,還沒斷奶,看著怪可愛的,以後可以陪母親逛街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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