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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事實是弟弟比他優秀,那小子小時候吊兒郎當,把學校當擺設都能做優等生,後來家裡橫生變故,他一句話沒有叮嚀,小望就戒了遊戲,把胡博徹底撂到一邊,用功讀書。他去外地讀大學,假期全用來打工,忙得精疲力盡,大三了才把欠學校的錢換上,而那個時候小望已經是高考生了,他不知道弟弟加入了樂隊,卻幾乎不參加練習,被他在倉庫逮到的那次,是樂隊送周望的生日禮物,那是他的第一次現場。

  度過了那段艱難時期,這些事情在閒聊中才會被無意提起。

  但過去的便不作數了嗎?他那麼努力,小望也那麼努力,老天卻還要丟給他們無法應對的挫折,他不想弟弟斷送在這裡,他本來該是X大的高材生。

  周瞭也了解過,要出國的話,需要無犯罪記錄的證明,需要管理緩刑犯的部門放行,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無異於登天,但是如果百里宣願意幫忙的話,周望便真的能洗去這些污點,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完成他本來就能完成的事情。

  他的未來不會貧窮吃力,也不會因為亂倫而一輩子都要背負流言甚至辱罵。

  周瞭自覺懦弱,如果跟小望就這麼不知死活地糾纏下去,將要面對的困苦他光是想想,就覺得無法承受,因為那時候和他一起被唾棄的人還有小望。

  他知道他們倆會痛苦很久,他知道,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即將落地,請收好您面前的……”

  他最終仍舊不舍,想要再見一次小望,甚至心底都微微動搖,有了就此墮落的想法。

  但周望沒有給他機會。他到達X市,去樂隊駐唱的那個酒吧,阮圓看見他,忙招手讓另一個吉他手替他,從台上跳下來。

  “周望……周望啊,他跟百里宣去美國了,那邊好像快開學了。”阮圓撓著頭說,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周瞭站在嘈雜的酒館裡,台上的樂隊在唱:Leave me out with the waste ,This is not what i do……”

  或許他心裡曾經燃起過一小簇掙扎的火光,這時候也熄滅了。

  周瞭笑了笑,對阮圓說:“那你忙,我就先走了。”

  他拎上輕飄飄的提包,那裡頭是周望的圍巾,一直放在他們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的那間舊屋裡,冬天還沒過去,他以為周望用得著。

  回程便不需要趕時間了,周瞭買了短途的火車票,目的地是一個旅遊城市。

  晚上他仰躺在民宿的天台,算自己這趟花銷簡直把老底都抽光了,琢磨跟莫逸預支工資。這時候樓下傳來小孩的嬉鬧聲,有個稚嫩的童音一直在喊:“哥哥,哥哥你在哪兒?”

  “我找不到了,我不要玩了,你快出來。”

  “不行,你耍賴,要把所有人找到才行。”

  “我不玩了,把哥哥賠我,嗚嗚嗚……”

  “真是受夠你了。”是個稍微年長的聲音:“要玩捉迷藏的是你,耍賴的也是你……”

  周瞭躺在天台,冬天的夜空星辰不明朗,他看了許久,也看不明白這是生活給的警告,或者僅僅只是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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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後。

  這天是朗盛傳媒的慶功宴,莫逸這暴發戶包了市里頂級酒店的會場,全公司上下一百多人,把這地方當成了大號包廂,毫無氣質在台上表演單口相聲和懲罰遊戲。

  周瞭被折騰得頭暈。他雖然掛了個總監名號,但也不過是徒有其名,職員平均年齡太年輕的後果就是,他這樣好脾氣的上司根本沒威信。

  “哈哈哈哈總監你抽的大冒險哦,去樓下問前台小姐微信號哈哈哈哈哈。”

  看吧,不僅沒威信,如果他說他連微信都沒有,一定會被下更陰損的招兒。

  小溫在他手機上下好軟體,然後他就被一堆人推到了樓下,剛準備豁出去跟前台小姐開口的時候,酒店的中庭就從二樓嘩啦啦垂下一張巨大的海報。

  周瞭掃了一眼,便停住了。

  第一眼只是覺得面熟,第二眼就挪不開步子了。

  跟在他後頭的人都覺得稀奇,平時從來不關注娛樂圈的周瞭竟然仰著頭看女星海報看得發呆。

  “總監你是百里的歌迷?”小溫上前戳他:“看不出來你好這口啊?挺勁的!”

  周瞭回過頭:“你說百里?”

  “是啊……原來她要開發布會的地方就是這裡啊,我之前有看雜誌說她回國發展,經紀公司是K城的……”

  “你說她叫百里?全名是什麼?”

  “百里宣啊。”

  酒店中庭“邦”地拉下燈閘,百里宣那幅巨大海報被絢麗的光束從各個方向匯聚照亮,她妝容濃烈,身著朋克風的皮衣,腰間像鋒利靈巧的武器般掛著只貝斯。

  但讓周瞭怔住的並不是這個只有過幾面之緣的姑娘的驚人變化,而是百里宣回國的話,那是不是,小望也……

  他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他不敢相信,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竟然是四年來都未曾亮起過的名字。

  他用突然笨拙的手指滑了幾次才接通,慌忙舉到耳邊,電話那頭很安靜,連細微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小望?”

  “哥哥?”

  他們幾乎同時出聲,接下來卻再次陷入沉默。

  周瞭握緊的另一隻手僵硬地垂在腿邊,他張了張嘴,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啊,那什麼,你的號碼竟然還沒變啊。”

  “嗯。”

  這種時候其實很想問,那為什麼從來不給我打電話呢?

  但他問不出口,因為造成如今這副兄弟疏離場面的人正是自己。

  “我回來了……嗯,剛剛到K城。”

  “怎麼不早說,我好去機場接……”

  “不用了!”

  “……”

  “我是說,剛回來很累,明天我再聯繫你吧。”

  “哦,好啊。”

  “那明天見。”

  “明天見。”

  電話掛斷了,周瞭轉過身,晃了晃手裡的手機:“我弟也從國外回來了,我現在得接他,今天就放過我吧,不然讓你們加班哦。”

  他身後一眾人都呆呆的,大概是被恐嚇嚇住了吧,也不敢擋他的路,紛紛讓出門來。

  周瞭走出酒店,小溫才木愣愣地回頭問:“剛剛總監是哭了嗎?”

  周瞭打開家門,扯開領帶將自己放倒在沙發上,鞋也沒脫。

  他三年前就從那間舊屋搬出來了,新租的房子是精裝修的單身公寓,在市區,這是他住過的最冷清的房子。

  這四年裡他像被狠狠擰了發條的木偶一樣拼命工作,曾經半夜加班的時候胃出血被送到醫院,短時間內把業內的職業病幾乎都得了個遍,莫逸都說他會為猝死的GG人添丁。

  後來他也怕了,才沒那麼拼命,但隨之而來的是無法填補的空落感。盲人不能視物,聾啞無法言語,像殘障人士被剝奪的能力一樣,他的生活也徹底空缺了一塊,或許能去習慣,但要花的時間實在太長了。

  四年?四年遠遠不夠。

  有時候他會想,小望其實根本不是他的弟弟,他也不是小望的哥哥,他們其實是一體的,誕生於同一個子宮,如果分開的話,就會像這樣,不完整,並且要承受長久的痛苦。

  但今天的這通電話,簡直讓他想要嘲笑自己。周望過於平淡的語氣通過電波,被覆上一層抓撓皮膚一樣的雜音,聽上去太陌生了,他沒有任何一刻像那個時候,清晰地認識到他們是獨立的兩個人,會相遇,也會分開。

  當然也會變得陌生。

  周瞭仰躺在沙發上,他身上帶著慶功宴上沾染的酒氣,眼淚不知何時流了一臉,形容狼狽,活像個失戀的人。

  是啊,失戀,小望曾經是他的戀人呢。

  那兩個字在他嘴邊滑過,像後知後覺的一陣香氣,凝結在了枯萎的時節。

  這是201×年的秋天,周望和百里宣一起回國。

  之前在美國參加一檔選秀節目而紅極一時的百里宣已經成為流行搖滾界一顆新星,未曾踏上國土就已收穫一批追隨者,她在談話節目中曾經說過,是一個很重要的人讓她找到了最適合她的音樂,而深度挖掘的娛樂新聞已經把故事中的另一主角曝光。

  而那篇新聞的配圖,是訂婚宴上周望和百里宣站在蛋糕旁的照片。

  第32章

  [抽離]

  周瞭坐在花色暗雅的石面長桌前,桌子中央有一柄七枝的燭台,吊頂很高,螺旋狀的水晶燈垂下,光影遙遙與燭台的銀質表面輝映。

  一牆之隔的廚房有隱隱響動,隔音很好,周望就算在裡面打碎盤子也不會驚動他。

  所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幾乎一晚上沒睡著,就等弟弟給他掛電話,然後他就可以見他了,但結果是他被上門自稱司機的人帶到了這裡,就連玄關的裝飾牆格里都放著周望和百里宣的旅遊合照,他就被帶到了這麼一所房子裡。

  “餓了嗎?喏,先上我拿手菜。”周望的白襯衣袖口挽至手肘,沒有系圍裙,他那雙從前只懂彈吉他至多給周瞭刷刷碗的手,托著只烤了淡金色花紋的瓷盤,放到周瞭面前,一邊用毛巾擦手,一邊笑容開朗地說:“快嘗嘗看,你還沒吃過我做的菜呢。”

  周瞭緊張地拿起筷子,好像口腔都為了配合而慌慌張張地分泌出唾液,他夾了一隻飽滿的蝦仁,嚼過後朝弟弟豎拇指:“好吃。”

  周望笑眯了眼睛,乾脆在他對面坐下:“那邊的中餐館沒幾間做的合口味,我就自己試了,當然比起哥哥你的手藝是不夠啦,這道蒜蓉蝦最簡單,我也練了好幾個星期。”

  周瞭剛要吞吐著接話,周望就站起身:“我還燒了湯,你等會兒。”

  他閉上嘴,低頭看那一盤噴香撲鼻的蝦仁,慢慢執箸又夾了一個。

  所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小望笑著招待他,要親手下廚,卻並不會像從前那樣做了好事就巴巴看著他邀功,甚至不得意,他坐在這樣的餐廳,渾身上下都像個笑話。

  心裡憋得透不過氣,嘴裡的食物也味同嚼蠟。

  周望隨後又端出兩菜一湯來,周瞭根本應付不過來,只能努力往嘴裡塞,每一樣都說好吃,結果就被噎著了。

  周望忙給他倒水,他忙伸手接,手指碰到的那一刻水杯竟然垂直落地,接下來一串清脆的破碎聲。

  周瞭呆住了,想了許久,才確定剛剛鬆手的不是自己。

  他抬眼看向弟弟,那個在四年間成長得更加成熟甚至陌生的青年,正尷尬地收回手,目光與他相觸後飛快地移開。

  周瞭輕笑了一下,彎腰想去收拾碎片,周望這時候卻不避諱與他接觸了,一把抓了他的手肘。

  “別碰,我拿掃帚來。”

  周瞭輕輕掙脫他。

  兩人間的氣氛就這麼瞬間改變了,周望直起身,任由那堆碎片礙眼地堆在腳邊,對周瞭說:“你有什麼不滿意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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