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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沂源在周瞭對面坐下來,打開公文包,將紙筆放在桌面上。

  “我現在作為你的法律代表,來跟你談,周瞭,你得認清形勢。”

  “沂源哥,小望怎麼樣了?”

  段沂源握著鋼筆的手緊了緊:“他跟你的訊問級別不同,我暫時見不著面。”

  周瞭戴著手銬,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段沂源看見他手腕上破皮的磨痕,筆端在桌面上用力摁了摁:“周瞭,現在你自身難保,國內可沒有沉默權這一說,如果你不配合調查的話,包庇罪一安,你就得跟著周望一塊進監獄了!”

  “那就一起吧。”

  “你說什麼?”段沂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已經完全放棄了掙扎的青年,“你瘋了嗎?你跟這事兒沒關係,不需要串供,你弟弟也肯定不會把你牽扯進去,你只要堅持跟這事兒沒關係,就一點危險都沒有!”

  “可我確實藏匿逃犯,而且我們是來自首的,這會酌情吧?”

  段沂源從桌子後面霍地站起身:“都被逮捕了,有誰會聽你們自首那一套?”

  周瞭垂著眼帘,笑了一下:“真是倒霉啊,我們本來是要自首的呀……”

  空蕩蕩的審訊室響起了一聲輕嘆。

  段沂源再也忍不住,繞過桌子快步走到周瞭面前,緊緊握住青年的肩膀:“你清醒些!你當真要陪那小子蹲監獄嗎?你留在外面,還有人替他打點,你們倆都進去了,就半點機會沒有了!”

  周瞭抬起頭,他終於看到青年眼裡鮮紅的血絲:“小望他,還會給我機會嗎?他殺了人,我們無權無勢,難道不是要抵命嗎?我能為他做什麼呢?我全身而退,看著他死嗎?”

  周瞭眼裡的灰敗絕望實在太觸目驚心了,段沂源的手都不自覺鬆開了力道,這四面禿裸的房間仿佛都被染上死氣,活像墓穴。

  “你知道人死了?”

  “嗯,死在醫院裡了,不是嗎?我還以為有機會彌補的……既然老天都不給我們機會,那也到頭了吧,確實,不論是我還是小望,都逃不掉的,我們沒辦法背負這種罪責,繼續活下去。”

  段沂源說不出話來,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做的對不對。

  “沂源哥,謝謝你,但是這次真的到頭了,放棄吧,別為了我趟渾水。”

  段沂源皺起眉:“就算你是他哥哥,也不該……做到這個地步啊。”他徒勞又希冀地呢喃了一句。

  然而周瞭接下來的話,讓他恨不得失聰,後悔自己的一句多言,竟然換來了讓他幾乎嘔出血來的回答。

  “不僅僅是哥哥,小望是我的全部。”

  周瞭看著他,眼裡蒙了一層薄薄的水光,那樣充滿愛意的神情,讓青年看起來出乎意料的艷麗,沒錯,那種讓人窒息的,與美貌無關的艷麗。

  這個時候段沂源的嫉妒達到了頂峰,他多年來的守候本已經形成執念,燃不起多麼熊熊的焰火,此刻周瞭述說著對另一個人的感情時所流露出的光亮,把他枯涸的心底照得洶湧濕潤,想得到他、想不顧一切地得到他、想讓他的全部,變成自己。

  “我不會放棄的。”他伸手撫上周瞭的臉,手指上竟然殘留了鋼筆的墨水,他眼睜睜地,看著周瞭眼睛底下被自己抹上了深藍色的墨痕——那雙深情的眼睛。

  簡直讓人忍不住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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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天後,一審開庭。

  X市的檢察院提起公訴,公訴人和法官同樣坐在高處,周望卻被安排在庭中央的犯人席里,周瞭因為不配合審訊,還在拘留當中。

  奇怪的是,李遠的父母並沒有到場。

  樂隊三人已經放出來了,和陶陶坐在旁觀席上,來的人並不多,肅穆的氣氛卻濃重。

  “我當事人無明確動機,屬於間接故意殺人……”

  段沂源的聲音冷淡,用詞簡短得甚至讓人覺得吝嗇,阮圓幾個都有些坐不住,但又好像從這些話里挑不出毛病,這個律師確實是在為周望辯護沒錯,可是總讓人感覺不妥。

  結果不到一個小時,就有了要敲法槌的勢頭。

  就算他們幾個和法盲無異,也能看得出來,局勢對周望很不利,起訴罪名是故意殺人罪,段沂源看起來是在嘗試強調“間接故意”,但是被駁回了。

  而且還被提及了前科,並且因為畏罪潛逃,只能從重處理。

  一審判決周望故意殺人,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陶陶當場就哭了出來,阮圓幾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罵都罵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周望被兩旁的法警架住胳膊,從椅子上拉起來。

  周望垂著頭,深冬天氣里身上的囚服很單薄,他臉色灰白,脖子無力地從衣領里伸出來,在經過段沂源面前的時候,他終於抬了抬頭。

  “照顧好他。”

  段沂源沒有點頭,他等了好幾秒,那男人面上細微的神情變化讓他皺起眉來。

  “我會的。”段沂源頷首。

  周望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被法警推搡著離開了法庭。

  周瞭在看守所的床上睜開眼睛,他剛剛做了個噩夢,眼下卻半點劇情都想不起來了。單人囚室的那扇窗戶又高又窄,他抬起頭去看,外頭不知何時,飄起了細小的雪花。

  他覺得臉上有點涼,抬手摸了,才發現是濕的。

  “小望……”

  段沂源從法庭高大的拱形門走出來,地面已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雪片越下越大。

  他穿著那件黑色大衣,雪片落在肩頭,尤其顯眼。

  周望最後那一眼,久久徘徊在他腦海中,那種眼神簡直讓人無處遁形。

  但是一切都結束了,他讓這一切都結束了。

  周望本來不會死,如果辯護得力,情節並不多麼嚴重,最高的有期徒刑也僅僅是十五年,或者死緩,也有減刑餘地。

  他本來只打算奪走十五年。

  但是在審訊室里,周瞭激起了他所有的怒火和摧毀欲望,在他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打點好所有人,檢察院、法官、還有那兩個言聽計從的夫妻。

  周望走到法庭正中央的犯人席,被拉上鏈條圍在那方狹窄的地界裡時,就已經被切斷了所有生機。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自有一套規則。

  大雪會覆蓋這些骯髒醜陋的死角,然後在溫暖日光下將它們沖刷乾淨。

  可是,如果就連他的愛,也變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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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審後的第三天,周望的案子就提請上訴了,要求二審的不是周望的委託律師段沂源,也不是他那幫無權無勢的學生仔朋友,而是許久不曾出現的百里宣。

  並且她帶來了新的重要證據。

  第26章

  [落槌]

  來的路上被告知是要去法庭旁聽後,周瞭沒敢多問。

  他在車裡正襟危坐,好像已經坐在了法庭上一樣,沒多久就到了法院門口,坐他旁邊的警察打開車門,用手擋在車門上方,周瞭有些忐忑地下了車。

  X市已經被白雪覆蓋,法院門前那幾十級又長又寬的台階被掃乾淨,與周圍堆了積雪的路徑區別開來。

  高大建築帶來的壓迫感讓他更加屏息凝神,這月余的關押,呆在逼仄空間裡的經歷會讓人喪失掉一部分勇氣,變得不安畏縮,更何況這是周望的二審,容不得差池。

  他被帶進法庭,旁聽席里陶陶和樂隊三人都已經在了,看到他明顯很吃驚。

  “小周哥!”阮圓跑過來,看了一眼周瞭身邊的警察:“你能出來了嗎?”

  “不,好像今天只是來讓我旁聽的。”

  “是嗎……那你能跟我們坐在一起嗎?”阮圓說著,又看了看那一言不發的警察,對方出人意料地點了點頭。

  周瞭也覺得吃驚,卻在坐下來的時候,聽阮圓小聲說:“大概是百里宣給通了關係吧。”

  也對。

  他在看守所的這段時間,除了審訊室的那一次碰面,段沂源再也沒有來過,倒是阮圓來過幾次,跟他說周望的情況,他知道段沂源在做周望的辯護律師,以為他忙不過來,也就沒有多想。而二審會出現的新證據,阮圓作為知情人,也跟他講過,這背後是誰在支撐,那個背景很硬、跟周望同一個學院的女生百里宣,他也了解到了。

  雖然誰都沒有明說,但這確實是代表著一段非常深厚的戀慕之情的。

  這樣的橫生插曲,只會讓人無盡感激,不作他想。

  所以當周瞭見到百里宣的時候,心裡竟然通透得沒有一絲雜念。

  “你好。”耳畔傳來壓低的溫柔的女聲,周瞭抬起頭,看到個穿了白色套裝的姑娘朝他彎著腰。

  “可以坐這嗎?”她問。

  周瞭點頭:“你好。”

  “我叫百里宣,你就是周望的哥哥吧,初次見面。”她臉上帶著令人安心的笑容:“雖然這種地方沒法讓人有好心情,但還是很高興認識你,周望他跟我提過哥哥的。”

  陶陶在一旁皺著眉,沒吭聲。周瞭臉上的表情很鄭重:“我都聽說了,這次實在非常感謝,幫了大忙,不,該說是救命之恩……”

  “這些都是我該做的。”百里宣認真道:“因為周望罪不至此,他一定會安全的,真相大白後哥哥你也會沒事的。”

  這個時候法官和檢察院的人都陸續入座,法庭瞬間靜下來,周望也被從庭後帶到了審判席。

  他抬頭的時候看到了哥哥,愣了愣,然後露出了個十分勉強想叫人安心的笑。

  周瞭的四肢都不由自主繃緊了,法槌落下,宣布開庭。

  ……

  “李遠的死亡記錄白紙紅字*寫的很清楚,死亡原因是窒息死亡。當時李遠的狀況是意識低微的植物人狀態,搶救時就採取了氣管切開術連通了呼吸機,因為他沒有自主呼吸的能力,之後也一直靠儀器維持生命,而這裡的死亡原因既不是器官衰竭也不是外傷所致,而是窒息,因此我採取了取證調查,發現了李遠的死亡記錄曾經被篡改過,這是李遠的第一次死亡記錄。”周望的新律師展示著手上的醫療記錄,然後遞交給法官。

  “李遠的第一次死亡記錄上,明明寫的是,呼吸管脫落導致窒息。”

  “我詢問了李遠死亡當晚當班的醫護人員,可惜他們都不願與我多談,不過我找到了當晚醫院走廊的監控錄像。”

  隨後法庭搬來了投影儀,開始播放錄像內容。

  “因為李遠的病房在走廊盡頭,病房門口處於監控死角,但是正如我們所見,通往李遠病房的走廊曾經跑過去四個醫護人員,而他們正是負責李遠的主治醫生和護士,當他們走出病房的時候,應該是搶救失敗了,時間也與李遠的死亡時間相符,這個時候,主治醫生給了護士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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