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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廣陽寺,我走過紅線閣和姻緣樹,走過和靜鯉對弈過的小石桌,走過靜鯉書房下的窗,走過後院靜鯉養的那片菜園,最後走到了和靜鯉一起餵過魚的小池子。

  “紅弗,我想餵魚了,你去前院找管魚池的小和尚要些魚食來。”紅弗應聲去了。

  “蘭舟,我渴了,你去尋杯茶水來。”瞧著紅弗遠去的背影,我又轉而支開蘭舟。

  “可是小姐,留下您一人在這,怕是不好。”蘭舟的神情有些擔憂。

  “這廣陽寺我從前三天兩頭地來,說和家裡後院一般熟都不為過。我就在這等著你,不會有事兒的。好蘭舟,你家小姐我可真快渴死了。”

  許是想到我獨身來這廣陽寺的次數確不在少,蘭舟終是磨不過我的軟磨硬泡,起身匆匆地去了。

  廣陽寺之名氣,一直以來都是與姻緣樹分不開的,但論起富家女眷祈福,求平安,廣陽寺並不是首選之列。也因此,之前未跟著我的紅弗和蘭舟,一次也沒來過這廣陽寺。

  我一邊盤算著紅弗和蘭舟這一去需要的時間,一邊快速從廣陽寺後門逃走了。

  廣陽寺的後門是小和尚挑水澆園的小路,知道的人不多,行人更不多。我沿著這條小路下山去了當鋪,當掉了自己滿頭滿身值錢的首飾,換了足量的銀票做盤纏。

  目的地,豐州。

  爹,娘,女兒對不起你們。

  但女兒得去見她,女兒得救她。

  第17章 第 17 章

  這一路來,每到一地,我都四處打聽關於流放隊伍的消息。在追尋阿鯉的那條荒涼偏僻的流放路上,最悽慘的時候,我搭過吱呀亂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牛車,喝過滿是泥沙的溪水,吃過樹林裡不知名的野果,睡過四面漏風的破廟。但只要有機會住在客棧,我總是將自己拾掇的乾淨漂亮,我期望下一秒就能見到她。

  趕路的途中,我常常望著路上變換的風景發呆,想像著阿鯉路過這的時候是怎樣的景象。但想到最後,總不可避免地想像出在木枷鎖中磨出血痕的手腕,或是被樹枝絆倒時無神的雙眼,然後更心痛,更焦急。

  這天傍晚,我到得蓮花山腳。蓮花山地處偏僻,因山中的蓮花庵而得名。山腳下唯一農家,當家的是一赤腳郎中,以靠在山中採藥,和為十里開外的村落居民看病為生。見天色實在不宜再趕路,我在農家求宿。

  山中之夜寒涼,女主人孟嬸為我熬了一小碗薑湯驅寒。我謝過孟嬸,雙手捧起熱騰騰的薑湯小口抿著。孟嬸坐在我身邊就著油燈補衣服,想是等我喝完好收碗。

  “孟嬸,請問你近來有沒有見過一流放隊伍路過此處?”我已經養成了習慣,無時無刻不在打聽阿鯉的消息。

  “有哇!”孟嬸聞言抬頭,面上竟帶著些憤懣的神色。“倒是一個月多前了,兩個官差壓著一個有眼疾的少年路過這蓮花山腳。夜裡下了大雨,他們一行三人就借宿我家了。那少年被雨淋了傷口,惡化流膿還發高燒,老孟半夜裡還偷偷給他上藥來著。哎……挺清秀一孩子硬給折磨成那樣,我看著都心疼。”

  “那他們離開時往哪邊走了呢?”我聽著心疼萬分,語氣不覺急迫了許多。

  “哎……那兩個官兵簡直不是人啊……”孟嬸捏緊了手裡的針,認真回憶了起來:“那小犯人身上各處的傷本就惡化得厲害,又淋了場大雨,從來的那夜起就高燒不退,病情一日比一日重,怕是也沒幾天好活的了。大雨連著下了三天,第四天早上那兩人收拾行裝準備走了,我和老孟卻沒看見那小犯人,拉住那兩人一問,你猜他們說什麼?反正也活不了了,半夜就給扔山腳林子裡了好早些回去交差!你說這是人幹得出來的事兒嗎!”

  “我和老孟傘都來不及打就衝到林子裡尋人去了,大雨淋了一夜,我們四周都找遍了才找到一處有淡淡血跡和碎布片的地方,卻沒看見人。後幾日老孟和我又陸續尋了幾次,都沒找著人。這山里野獸也不少,怕是……哎姑娘,你別哭哇!”孟嬸結束了回憶,手足無措地看著我。

  我哭了麼?

  我伸手一抹臉頰,滿臉的淚水。

  “我沒事兒,孟嬸。”麻木的臉硬被我扯出一絲微笑來,不過從孟嬸更加擔憂的眼神中,我能看出笑得並不怎麼好看。

  “這蓮花山上的蓮花庵,還收尼姑不?”

  “收是收的……可是姑娘……”孟嬸仿佛急切地想開口勸我,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沒事的孟嬸。”我眼中的堅定最終將孟嬸變得無奈而沉默。

  “我要在這裡陪她。”

  第18章 第 18 章

  12.

  一夜未睡的我,天剛亮就背著整理好的行囊上山了,孟嬸想送我,被我婉拒了。

  我緩慢地踏在上山的小路上,每一步都輕柔而莊重,仿佛踏在她的心上。

  你在這裡。我在心裡想著。

  你在這裡。我見不到你,那麼我在這裡的每一眼,都是你。

  紅腫如核桃的雙眼又開始流淚,有些刺疼,我也不抬手去拭。在這荒無人跡的山路上,我終於忍不住喉頭的哽咽,放聲大哭起來。

  淚眼朦朧地一路到了庵門,向守庵的小尼姑說明了我的來意。小尼姑驚訝而好奇地打量了我兩眼,將我引到了一處大殿,囑咐我在此等待,便離開去尋住持了。

  在這等待的時間裡,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髮髻,揉了揉依舊濕潤的眼睛,想要粉飾出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聽說出家人都講究六根清淨,看破紅塵之類的。不過這樣的粉飾,對如今情緒已經幾近崩潰的我來說實在是聊勝於無。

  之前的小尼姑領了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尼姑朝殿內走來,我心知這便是這蓮花庵的住持了,我竭力維持平靜的表象,向她福了福身子。

  “貧尼慧淨,是這蓮花庵的住持。施主不必多禮。”慧淨師太朝我微笑,面目慈祥,帶著佛門之人所特有的悲天憫人。

  “施主情緒這般悲慟,想必是發生了什麼壞事。施主不必太過悲痛,所謂否極泰來,因果循環。當你身處最底端的時候,往往處處是生機。”

  “信女漂泊四海,已無家人,蓮花山腳,又失牽掛,惟願遁入空門,以覓生機。”

  “施主,你六根未盡,塵緣未了,貧尼不能為你剃度。”

  塵緣未了……我在心裡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心裡只覺得可悲可笑。我還會有別的什麼緣分嗎?在未知的未來,放下阿鯉,忘卻阿鯉,和別的什麼人有一段未了的緣分嗎?若是這樣解讀,我都有些看不起未來的自己。

  “信女願捨棄那未了的塵緣,與青燈古佛相伴。”

  “我為施主引薦一人,施主稍候。”師太依然是那副超脫的神情,對身邊的小尼姑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小尼姑便出去了。

  我在師太的木魚聲中漸漸平靜,腦袋裡卻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沒過多久,那位小尼姑就回來了,她小心攙扶著一位帶發的居士,跨過殿門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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