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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齒還沒有全部掉光,也還嚼的動老羊湯燉麵皮的羹糊,要是在太平年景,那是任何一任天子,都要恩加賞賜的人瑞之表了。

  作為皇族中最年長的尊親長輩,他已經見證了至少十一位大唐天子,沉浮起伏的人生跌宕變幻的時代,其中最長的不過荒淫無道的折騰了十七年,而最短的不到六個月,就在皇位上驚恐萬分的鬱郁而死了。

  但幾乎每一代天子的更立,無疑都要像消逝的漩渦一樣,裹挾著大量皇族宗親和近屬臣子,作為已故皇帝的陪葬和犧牲品。

  儘管如此,類帶積累下來龐大的宗室人口,還是像皇城倉稟里的耗子一樣有增無減。

  雖然因為各種天子登基之後的避諱,而讓多次改名改字,更換字號,從李雲睿到李明睿,又到李睿;但是他無疑是皇族總最幸運的,低調無爭的性子,讓他作為類似擺設的宗伯身份,被很好延續下來。

  僅僅是因為當權者在大位更替的時候,需要他這麼個皇族宗長,作為各種篡逆廢立的行為背書和充當某種程度上可有可無的遮羞布。

  在這期間,膝下的七個兒子已經死了五個,十幾個嫡出和庶出的女兒,也只剩下身邊的一個,還有一些孫輩和外孫也已經去世,但是他還是頑強者活著,作為真箇時代的見證者。

  在這個大權旁落末世王朝,作為只剩下名義上存在的皇族,無疑是令人痛苦而絕望的負擔。無數人寧願脫籍,落魄與貧寒困頓之間,成為他們過去所遙望的庶族貧民中的一員。

  但更多人卻沒有足夠的勇氣,打破宗室身份所營造的牢籠,繼續糾結在勉強能夠得到保障和虛假的安全感中,日復一日的沉淪下去。不是沒有人想過改變現狀。

  不過他們的結局,不是變成失蹤人口,就是成為高懸城頭,眾多風乾頭顱的一員,或是亂葬崗中的某具無名屍。

  但是李睿都頑強的熬過去了,甚至比自己的大多數兒女都要活得久,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作為某種標誌性和門面的存在,他還會繼續活得更久。

  然後拿著天子之外,最優先撥給的待遇和配給,在朔望朝會的賜座上,繼續坐視那些輩分上,比自己小了數代的新天子們,在權力和現實的威逼下,隨著幕後當權者的意志,而在名為大位和朝堂的舞台上,身不由己的繼續做那脫線的傀儡之舞,直到徹底崩壞,被換上一個新的。

  塵囂而近的叫喊聲,打斷了他的沉思和回憶。

  十六王宅之中,年久失修的大門,在明火執仗的咆哮聲中,被撞開,轟然倒在塵埃中的情景,僅存的僕人,躲閃逃避不及,就被追殺砍殺在廷柱迴廊之間,無數器物陳設轟然被撞倒又被踩踏在腳下的巨大嘈雜和聲響。

  他忽然有些明悟,顯然,他們連自己這個擺設,也不再需要了。

  但至少,作為最年長的宗親,還是盡力動用最後一點資源,為自己親族的最後一點血嗣有所安排,剩下的只有祈福和等待了。

  聽說有一群人從城東水門脫逃出去了,他這樣想著突然有些額牽纏掛肚起來。

  在高高舉起步步逼近的刀光中,他忽然想起,那位權臣的父輩,牽著年幼的子嗣,卑恭虛膝的請求他摩頂祝福的情形。

  不由老淚縱橫的,高聲唱起了數百年前流行一時的白劇《帝女花》中「香夭」的唱詞:

  「落花滿天蔽月光

  借一杯附薦鳳台上

  帝女花帶淚上香

  願喪生回謝爹娘

  偷偷看偷偷望

  他帶淚帶淚暗悲傷

  我半帶驚惶

  怕駙馬惜鸞鳳配

  不甘殉愛伴我臨泉壤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

  鴛鴦侶相偎傍

  泉台上再設新房

  地府陰司里再覓那平陽門巷……」

  用最後一句「自恨生在帝王家」的遺言,作為尾聲和餘響,李睿在壽誕這一天,結束了他107歲的人生。

  以這位宗伯的遭遇為縮影,呈現在史書中只有寥寥的一行字「上思歸,遂盡屠宗室數千」。

  而對另一些人來說,這卻是新時代拉開的大幕而已。

  ……

  吃了個八九分飽後,我在草木灰里搓幾把,弄乾淨手上的油漬,開始雙手扣住木樑,做一些簡單的肢體運動。

  經過還算充足的飲食和注意鍛鍊方式,我這具身體的契合度和潛力,似乎被慢慢恢復過來。比如思維上敏捷和神經反射對力量的控制什麼的,起碼我很滿意這副身體所具有的條狀腹肌,而不是原來彈性十足的小肚腩。

  等到發汗的差不多,我開始用麻布沾著陶盆里的冷水搽試身體。

  我在梁山的這段月半的日子,各種旮旯倒是轉了不少,不過,既沒有隱藏屬性的老爺爺傳功,或是瀕死的神秘人物送藏寶圖,更沒有撞見軟妹子洗澡的奇遇。

  倒是那些滿身污垢,體味熏人的摳腳大漢,或是開口如天籟,殘渣與菜絲共一色的黃板牙土鱉,要多少有多少。

  這讓習慣了現代衛生習慣的我,每每避之不及逃如敗犬,因此有了雜庫旁的乾淨水源後,哪怕冷的全身發抖,我還是堅持每天都擦澡。

  要知道習慣了泡澡和二十四小時無間斷熱水供應的現代人,重入蠻荒的那個不便和彆扭勁啊。很容易積攢起來的泥垢和無所不在的跳蚤虱子等寄生物,足夠讓人印象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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