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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寶生勸住了她,先把場面做大,不愁沒有進帳,別的不說,馬家的分成得提一提。

  跟陸芹對峙數天,明芝收到一筆款項。她把其中的三分之一分給寶生,三分之一分給寶生娘和娘姨,剩下的才鄭重地存入銀行,當作招財進寶的種子,希望存款日長夜大,早點金山銀海。

  第九十五章

  塵埃落定,顧先生邀兩邊坐下來吃頓飯,明芝帶著寶生一起去。吳寶生的名頭算打響了,路上不停有人和小吳老闆打招呼獻殷勤。

  明芝嘴角掛著笑,寶生在副駕駛位上挪了挪身子,“姐姐……”他不是有意搶明芝風頭,無奈大部分人不相信一個女流之輩立得了足,反而吳寶生年紀雖然小,但有功夫,心又狠,說不定真能成番氣候。

  車是剛買的,新款雪佛蘭。明芝雖然不捨得花錢,但今時不同往日,她算露在明處了,有車會安全以及方便很多。寶生看著眼饞,明芝卻沒讓他摸過,“想要?”

  寶生的頭點得飛快。

  “好好干,自己掙。”明芝輕描淡寫地說。

  逗我玩?!寶生差點一個趔趄摔嘴啃泥。然而他不敢跟明芝鬧,自從那人走了,他的明芝姐姐變了。寶生長得五大三粗,但該有的心眼半點不少,動物般天生懂得避凶趨吉。他不知其所以然,但知道在這種時候最好不要招惹她,收緊尾巴默默跟在她身後。

  好在明芝並不遷怒於人,她只是變得更安靜,退了學,除了倉庫和碼頭幾乎不去其他地方,悶在家裡磨練那些要人命的手段,閒下來就是拉著他和李阿冬切磋。

  寶生躍躍欲試。他又長開了一些,加上添了許多實戰經驗,挺想瞧瞧自己的本事。可明芝別的未見特別出色,獨獨通了這一竅,絕不錯過瞬間的機會,每每把寶生收拾得鬼哭狼嚎-關節被絞的疼痛遠超皮肉之苦。

  明芝讓寶生和李阿冬一起上。兩人對視一眼,李阿冬被寶生一瞪,慢了一步,只好遊走在外圈,毫無作用。完了同樣受罰,明芝並不手下留情,既然綁在一條船上,合力才強大。兒大不由娘,寶生娘和娘姨又多了許多共同語言。兩人初一、月半燒香,明芝由得她們去,反正進出有人跟著。

  寶生身邊也有幾個人跟著,明芝卻仍然獨來獨往。別人勸她,然而明芝有她的計較,她把自己當作一把刀,刀不能收著不用。這天她帶上寶生,是因為以後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派他出去打理,場面上先認識了也好。

  到了顧宅,顧國桓迎出來,湊近明芝切切嚓嚓,“老頭子在見客,讓我先招呼你們。”他轉頭又對寶生笑,“小弟你今天很smart啊。”

  寶生不懂洋文,打量顧國桓表情,暗搓搓推斷“司麥托”不是不好的意思。他如今也是做事業的人,因此矜持地點點頭,並不因一兩句好話而輕骨頭。

  顧國桓看在眼裡心裡很是好笑,這個吳寶生年紀雖小,個子卻大,因為吃得好,長了渾身雄赳赳的肌肉,西裝繃在上面頗有隨時爆裂的危機,所謂的沐猴而冠無過於此。

  他和明芝並排而行,一邊講了許多話,共舞台新上的戲,對她的棄學表示惋惜,又提起盧小南那個犟種,竟然把賣房款還清債,不聲不響離開了上海,“你說他傻不傻,現放著有你我,他不還,有誰敢為難他?既然要走,還什麼債,錢多燒手?”

  明芝禮貌地聽,並不發表意見。她想盧小南能夠想通也好,不然白白苦了他自個。

  寶生跟在後面,聽得生厭。他盯著顧國桓的細脖子,暗中估算一掌劈下去能否將其打暈,而打暈之後肯定要裝進沙包扔進黃浦江餵魚,讓顧老闆猜也猜不到是誰下的手,從此姐姐可以耳根清淨。

  正想到兇惡,顧國桓回頭發現寶生咬牙切齒,不由吃了一驚,用胳膊捅捅明芝,低聲叫她也看。等他再次回頭,寶生對上明芝已經換了一付面孔,只差沒搖著尾巴。變臉之快讓顧國桓開了眼界,但他沒放在心上,就算寶生有三頭六臂,眼下仍然是個普通小流氓。

  席上明芝難得地喝了酒,杯來不拒,酒到必干。但她有酒量,喝得雖然多,卻若無其事,反而寶生十幾杯後醉了,稀里糊塗上了車,稀里糊塗回了家,到半夜才突然清醒:他不但沒起作用,倒讓姐姐照顧他!

  他拉掉被子,匆匆奔到樓上。明芝的房門關著,卻還沒睡,門fèng透著光亮。

  “姐姐-”寶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敲門不好,不敲門也不好。他喃喃低語,不自覺中額頭撞到門,發出咚的一聲。

  眼前大亮,門開了,明芝站在跟前。

  寶生不由自主連退了兩步,呆愣愣站在那。

  明芝氣得要笑,可見有些人灌了黃湯真是會誤事。但寶生蠻長蠻大的身坯,臉卻是孩子氣的,對她滿面孔純然的敬愛,她罵不下去,只好嘆口氣,“怎麼還不睡?”

  “姐姐,”寶生舌頭不受控制,“你不開心?”

  “沒有。”明芝斷然道,“快去睡。”

  “你不開心。”寶生鼓足勇氣,“那人有什麼好,他走就走了,還讓你難過,不是好人。姐姐,你不要急,有我呢,你等我長大。”

  明芝氣到笑了,喝道,“滾!”

  她不需要男人。她說過會等他三五年,然而只要活著,她就會在這裡,他來很好,他不來也罷,她不停。等到哪天她可以隻手遮天,誰也不用怕了,再叫他回來。

  他是不是好人都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他把她從家那個泥潭拔出來,然後她什麼也不怕了。

  寶生娘衝上來,一把擰住寶生耳朵,“小癟三,吃醉了膽大包天啊!”一邊跟明芝道歉,“太太,你不要理他,他那個死鬼爹也是這樣,吃多酒就發痴。”

  明芝並不認真生氣,看著寶生被扯了下去,過會還能聽到寶生娘的訓斥,“不要你的麵皮,敢去敲太太的門,你當你是誰!剛吃飽飯就認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昏脫了!”

  寶生娘從娘姨那裡薰陶到許多口音,夾雜著她原來的,瑣瑣碎碎左一句右一句。她盡力壓低聲音,無奈胖子混聲大,嗡嗡的全傳了出來。

  不過一刻鐘後,終是恢復了安靜。

  一輪月朗朗地掛在空中,夜深了。

  顧國桓送走明芝,又被叫回四宜軒,顧先生正在看書。

  顧先生出身貧苦,年輕時極其暴戾,到了中年漸漸和藹可親。但徐仲九、甚至顧國桓都知道他笑模笑樣之下的本性,並不敢挑戰顧先生的容忍度,相處時總是恭恭敬敬。至於出了這個門,那又是另一回事。

  兒子人高馬大,顧先生覺出了時光的流逝。

  顧先生有許多女人,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活下來的孩子只有顧國桓。隨著年紀增長,他已經不再抱希望,所以對獨生子所做的許多傻事都睜一眼閉一眼,或許正是這孩子傻人有傻福,才能順順噹噹長大。

  他朝旁邊的椅子一指,“坐。”

  顧國桓意思意思坐了下來,雙手扶在膝上,身子略為前傾,是個準備聽訓的樣子。

  顧先生沒馬上開口,搖椅晃悠悠擺了幾下,從茶几上拿了兩封書信遞給顧國桓,“看。”

  顧國桓飛快讀完,意思是明白的,更替明芝高興,只不懂哪裡突然多兩把大黃傘罩著她。

  顧先生把信放回茶几,“一封是老九托的人,他怕我不給面子,特意找了人來說話,果然孩子一大就見外。”他呵呵一笑,臉上卻沒高興之意,“另一封,來頭卻是季明芝原先那個未婚夫,他託了軍方的大佬。如今說話最響的無非丘八,我少不得做做順水人情。倒是我原本就看季明芝不差,有心幫她,這結果也算無心插柳。”

  顧國桓一愣,明芝原先的未婚夫還記掛著她?他立時問了出來。

  顧先生先說沈季兩家的淵源,又道,“沈鳳書棄文從武,北上受傷後有陣子改為從政,現在南京軍校做教官。老九前兩年在他手下做事,”說到這裡,他想到有徐仲九從中張羅自己得以大量購入梅城良田,進而控制滬市米價,不由搖了搖頭說了兩句題外話,“老九這個人才幹是有的。他去之前梅城那邊鐵板一塊,以季祖萌為首的聯合商會把住米價,我也算動了幾年腦筋,始終未得其門,沒想到被老九攪亂一池水倒成了。”

  顧國桓極有眼色替父親端上熱茶,顧先生喝了幾口,語重心長叮囑道,“你記住,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這沈鳳書被老九撬了未婚妻,卻沒報奪妻之恨,可見小人之害更在於迷惑心志。”

  顧國桓脫口而出,“剛才您也說沈鳳書傷在下身,他有心無力何必娶妻,豈不是要害……人家一輩子。”

  顧先生恨鐵不成鋼,“沈家富有,沈鳳書又有背景,不知多少人家願做這門親。既然不是千金命,就別挑三撿四。”

  顧國桓諾諾應了,卻終是不以為然。顧先生知道說了也未必有用,關於季明芝的身世顧國桓定有所耳聞,但從沒見介意。眼下世風不同從前,時髦青年以反抗家庭安排為榮,他這傻兒子總算還不敢,只怕說多了反而壞事。

  因此,顧先生輕描淡寫,“今天晚了,明天你幫我往南京跑一趟,有幾處也該走動了。”

  兒子大了,他也該享享老太爺的福,免得孩子閒了想七想八。

  第九十六章

  顧先生派了兩個得力助手陪顧國桓去南京應酬。大半個月轉瞬即過,秦淮風情比不了上海時髦,勝在三分潑辣三分肆意,另有一種趣味。顧國桓不通此道,但領他去的人不是吃素的,簡直無所不為,此行算大開眼界。不過也就僅此而已,顧國桓受了多年新式教育,更喜歡有交流的戀愛。

  回來向顧先生交了差,顧國桓拎著兩大袋土產,鹽水鴨板鴨之類的,興沖衝去找明芝。他積了一肚皮的新鮮事,再不找個人傾訴一下就要爆了。

  明芝不在,顧國桓並不把自己當客人,拿了本雜誌坐在沙發上讀得津津有味,看到累了便喝茶吃點心。他發現客廳的布置又變過,牆大概刷過,白得發亮,靠窗擺著大桌子,桌上盈盈一盆蘭花,葉片挺秀。果盆中供著香櫞,一室清芬。

  等久了他歪在沙發里睡著了。

  當中有人進來過,沒驚動他,靜悄悄又退出去。

  李阿冬回來拿東西,寶生娘按捺不住向他打聽情況。前幾天顧先生任命寶生為他名下一所俱樂部的經理,誰知道原來的經理不服氣,暗地叫來一幫人天天搗蛋。寶生要面子,半點風聲沒露,但明芝什麼人,哪會被他瞞住,但她不動聲色,直到兩幫人火併才出手。當時場面已經火爆,經理先動手,打了寶生一槍,誰知明芝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噹噹數槍崩了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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