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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太監不得不勸道:「老祖宗,您再這麼挑下去怕是沒合適的了。」

  何安心裡煩的很,聽他這麼說狠狠挖了他一眼睛,嚇得太監一哆嗦。然而他終歸還是聽了勸,勉強選了八位出來。

  又讓人呈上綠頭牌,自己親自寫了名字上去。

  什麼吳才人,郭美人的,每一筆寫上去就跟拿刀子捅自己心窩子一般難受。

  他好不容易寫好了八個綠頭牌,放到托盤裡,又用綢布蓋了一層。剛放下筆,喜樂就回來了:「師父,皇上宣您去養心殿呢。」

  「皇上有事?」

  「嗯……看了內閣的票擬不太高興的樣子。」喜樂道,「您可小心點。」

  何安站起來,帶著那敬事房太監就往出走:「正巧,今兒把綠頭牌給陛下過目,興許陛下有喜歡的呢?」

  去了養心殿,陛下正在東暖閣書架旁翻書,見他來了便道:「內閣的票你看了嗎?」

  「奴婢已看了才送到主子這兒來的。」何安柔聲道。

  「這事兒你怎麼看?」趙馳問他。

  何安一頓,躬身答道:「內閣所言有理,主子也應多操些心在後宮上。」

  「大端朝至今已有十六位皇帝,其中五人都沒有子嗣,也不見大端亡了。」趙馳道。

  何安垂首而立,恭敬回答:「是奴婢眼皮子太淺,主子莫氣。」

  他就那麼站著。

  他幾乎完全能夠知道趙馳內心是多麼的生氣,這龍威一展,旁邊敬事房的太監已經在發抖,那盤子都在晃。

  他心裡頭也在發顫。

  就跟人拿刀子破開了一樣,裡面往出涌動著血。

  這根本是沒辦法的事兒……

  就算是大端朝那些個沒有子嗣的皇帝,誰人不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他貪心了。

  可這貪念是主子縱的,這會兒當頭一棒都不能救了他的心智。若這會兒陛下動怒,直接讓人把他殺了,心裡可能反而不難受了。

  他一想到未來的日子,這後宮裡隔三差五就要進些小主,在陛下面前爭奇鬥豔,每個月每宮陛下都得雨露均沾。

  而他什麼也不能做。

  什麼也做不了。

  他就連呼吸都帶著傷人的痛。

  「盤子給我。」何安對旁邊太監說,那太監連忙將裝著綠頭牌的盤子遞過去。

  「主子的事兒,事無大小,都是國事。如今守孝期內廣納秀女確實不妥。奴婢讓敬事房安排了宮裡年齡適合的小主們……」老祖宗就這麼拿著盤子上前一步,跪倒在趙馳面前,將那盤子舉過頭頂道,」請主子翻牌子吧。」

  東暖閣內一片寂靜。

  何安火上澆油道:「這裡面每一位奴婢都看過畫冊了,樣貌品性都是上品,還請主子——」

  他話音未落,趙馳已經勃然大怒,揚手直接掀翻了盤子。

  綠頭牌七零八落,噼里啪啦的掉了東暖閣一地。

  最後那鑲金銅托盤也砸在了金磚上,咣當一聲,震了半晌。

  整屋子裡的宮女太監們跪在地上都抖如篩糠。

  「主子……」何安張口還想再勸。

  「出去!」趙馳忍無可忍,「統統出去!」

  *

  養心殿裡面的內侍們全都出來了,一群人站在廊下兩側,安靜的不敢出生。

  「……這、這怎麼辦啊,老祖宗。」敬事房太監憂心忡忡的問道,「主子氣成這般,會不會有罰下來。」

  「你先回去吧,咱家再勸勸主子。」何安道。

  那太監忙不迭的退下了。

  何安在門口跪了下去,雙手疊放在額下,躬身叩首。

  *

  日頭漸漸往西去,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陰沉,接著從東邊傳來一聲悶雷,過了一小會兒,今年第一場春雨便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雨水飛濺到廊下,打濕了老祖宗的衣袍。

  他匍匐在地一動不動。

  兩側站著的太監宮女們也不敢多說話,除了喜平,其他人都悄悄退下,消失在不知道哪裡。

  又過了陣子,太陽開始西沉,在陰雲中,勾勒出一個明亮的金邊。

  養心殿的門開了。

  趙馳從裡面跨了出來。

  亮黃色的袍子在何安眼前停了下來。

  「何安,你起身。」趙馳說。

  何安搖了搖頭:「主子生氣了,奴婢有罪。」

  「你起來,起來吧……」趙馳聲音柔和,並沒有什麼憤怒的部分,「你起來瞧瞧我,瞧瞧這天地。我的小安子。」

  他說著,已經將何安從地上攙扶起來。

  何安抬頭看他。

  趙馳頭頂那翼善冠已經去了,只有一個髮髻盤在頭頂。

  「這不怪你,我也不該生氣。」他笑了笑問道:「何安,你想過以後是什麼樣子嗎?」

  以後……

  「還像現在這樣?」趙馳說,「做皇上身邊的鷹犬,做我背後的那個人。天天巴望我垂憐,連個不字都不忍心對我說?你甘心嗎?」

  「奴婢……我……」何安想說是,可他也問自己。

  甘心嗎?

  他不甘心……

  他付出了這多,卻還是要跟其他人分享他的主子,分享他的愛人。

  「你看這朱牆碧瓦。」趙馳推著他轉身,去瞧春雨後的紫禁城,「你瞧這飛不出去的大內。一層層的,把人的心都鎖死了。總有一天,我成了端文帝那樣的老皇上,身邊妻妾成群,而你永遠在我身後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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