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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廠房爆炸的那一天,她似乎已經把一生的眼淚都流盡。

  況且,現在的結果對她來說已然滿足,她不貪心。

  豆豆的來臨得很意外,起初的時候並不穩定,反反覆覆地嚇了她好幾次後,到底還是在她肚子裡穩穩地扎了根攖。

  容世傑已死,最後關頭,他和季琬君一起保護了容皓,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終於齊心協力了一次,她聽說二人死的時候十指相扣,血肉幾乎都燒融到一處,怎麼都分不開。

  生者或許犯了太多的過錯,但是死後萬事都已消弭,容皓提議將二人合葬進容氏祖墳時,她和容世澤夫婦都沒有反對償。

  容氏的事物全權由容世澤暫代,暫代這個詞是他說的,他說等一等,他相信容瑾這個禍害很快就會醒來。

  卻不曾想容瑾堪堪往那裡一睡,就好像沒打算醒了一樣。

  米拉有孕後,本來他已打算功成身退,現在容氏所有重擔都壓在他身上,可他又不想錯過米拉孕期的陪伴,醫院、公司、家裡三頭跑,按他的話來說,就是忙得像只陀螺。

  容氏的事物很多,實在累極的時候,他總忍不住上醫院罵上容瑾兩句,但是罵完一切又照舊,他繼續做他的陀螺,容瑾還是不動聲色地躺著。

  容老爺子的病情已經有很大的好轉,豆豆四個月穩定下來的時候,徵求容世澤的同意,笙歌和王主任制定了詳細的手術計劃,在有七分把握時候,二人合力給他做了手術。

  只是,人雖然已經甦醒,但是白髮送黑髮人的疼痛把他最後的一絲神采熠熠都剝奪去,他偶也會去看容瑾,但是很多時候,他都選擇不去。

  個中緣由,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

  而這些人中最尷尬的莫屬容皓,一日之間痛失雙親,又得知了自己不堪的身世,他的精神幾欲奔潰,就算是對容老爺子或是容世澤,笙歌也沒有提及過這件事情,有些事情雖然錯了,但也不需要每個人都知曉、原諒。

  她知道,容瑾心中必然也是不願意的。

  有些真相,適合被掩埋。

  最後,容皓終於熬過那些疼痛,幾個月的時間,他仿若成長了許多。

  當他站在她和容世澤門前提出要調去英國的要求,笙歌一點都不詫異。

  倒是容世澤反覆徵求了幾番才勉強同意,因為久居英國的他深知,一旦過去便是放逐,只是他不知道容皓需要的正是這份放逐。

  容皓離開的青城的那一天,笙歌挺著大肚子去機場送行。

  他在安檢口前哽咽道:“大嫂,對不起。”

  他認為如果不是他開的那一槍,廠房就不會爆炸,容瑾就不會成為今日不吃不喝只會沉睡的模樣。

  笙歌卻不是這樣想得,她想的是如果沒有他那一槍,那麼以容世傑的性格容瑾必死無疑,她深知,一個人久居於心的怨念不會這麼快就被磨滅。

  所以,那一槍,對她和容瑾來說都是絕處逢生。

  於是她看著他搖了搖頭,“保重。”

  容皓看著她沉默了很久,才誠摯開口:“大嫂,我在此祝你和大哥永遠幸福!”

  說罷,他也不等她回答,頭也不回地走過安檢口。

  笙歌望著沖入雲霄的飛機,摸著隆起的肚皮,訥訥開口:“是啊,我們一定會幸福。”

  哦,對了,那場可怕的爆炸過後,她的手已經完全好了。

  在他生死的瞬間,過去的所有一切盡數在她腦中湮滅,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讓容瑾活著。

  那一刻,她無比感謝自己是一個醫生,因為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她揪了揪左胸口,不敢想像。

  豆豆穩定下來的時候,笙歌不顧容世澤他們的反對,重新執起了手術刀,他知道他們反對的理由,但是她只是笑笑,說:“我的手是阿瑾用自己的右手和瀕臨死亡的代價換回來的,若是我不讓它有點用處,我於心不安。”

  話落,沒有人再出聲反對,附院最年輕的醫學博士再次回歸,帶著身孕完成了一台又一台繁雜的手術,這些事情不知道被哪個人宣傳了出去,一夕之間,笙歌成了青城的網紅,名聲堆積。

  “我現在已經不做全麻手術了,因為站得太久的話豆豆要抗議,一兩個小時的局麻手術,我還算得心應手……我還沒有跟你說吧,三嬸在前幾天剖腹產順利生下一對雙胞胎,是男孩,皺巴巴的,但看著都像三叔。”笙歌說到此處的時候不免失笑,她抬起容瑾的右手吻了吻,“三嬸的預產期比原來晚了十幾天,可把三叔急死了,昨天三嬸在產房裡生產,你沒看到他在產房外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大喊著不要孩子要老婆的模樣,如果你看到了,肯定會笑他的。阿瑾……豆豆的預產期就在下個月,到時候你會不會也會跟三叔一樣那麼害怕?”

  她放下他的手,五指爬上容瑾英挺的鼻樑、眉梢,嗔怒道:“容教授,我每天跟你說這些事情,你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樣讓我很挫敗啊……”

  笙歌的話語裡沒有半分哀傷,有的只是平素的嬌憨和埋怨,但李媽端著給容瑾擦身的水走近,聞言眼眶子又忍不住通紅了一把。

  她整理好情緒後,才朝病床的方向走過去,“太太,該給少爺擦身了。”

  笙歌手指從容瑾臉上縮回,看向李媽,“李媽,你先出去吧,這裡我一個人就可以。”

  “太太你肚子大了不方便,讓李媽幫你吧。”

  她堅持地搖了搖頭,“不會,豆豆看到他爸爸就會特別乖,不會鬧我。”

  李媽只能無奈地把水盆放下,把乾淨的毛巾遞給她,“那太太擦好了,喊我進來換水。”

  “嗯。”她接過毛巾。

  李媽出去後,笙歌把毛巾擱在盆沿,俯身開始熟練地解容瑾身上的病服扣子,他身上的傷口早已癒合,與原來不同的粉紅色皮膚灼著她的眼,無論看過多少次,她都覺得難受。

  笙歌別開眼,轉身擰了把毛巾,如往常般開始擦拭他的身體,從開始到現在,都是她親自給容瑾擦的身體,起初的時候只是怕別人弄疼了滿身傷痕的他,後來是因為她不想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變化,可是很遺憾,她期待得那些變化一點都沒有出現。

  但是,給她擦身子已經成了她的習慣,她做這些事情也越來越得心應手,已經容忍不了別人來接手。

  笙歌給容瑾擦完上半身套上衣服後,才給他擦拭下半身,不知何故,豆豆在肚子裡突然踢了一下,她的手勢一頓,驀地感覺手下似乎有些動靜。

  她錯愕地看著容瑾的小兄弟微微抬起頭,頓時羞得耳根子通紅,只是心底卻是欣喜若狂,因為雖然他反應的位置很奇怪,但是這是自他昏迷以來,第一次表現出的明顯反應。

  她匆忙給他擦完身子套上褲子後,喊李媽進來換水。

  李媽進來看著滿面通紅的她,擔憂地上看下看:“哎呦,太太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笙歌咬著唇,總不能自己被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耍了一把流氓吧?

  “我沒事,就是有點熱。”她找了個最恰當的理由。

  李媽頓時瞭然,“入夏了,天氣確實悶得慌,小少爺昨天身上也長了疹子,太太最近好甜,乾脆晚上回去做些去暑的甜湯,解解暑好了。”

  她一邊喃喃著一邊端著水去倒了。

  笙歌抬頭,正好看到商博出現在門口,瞥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她眉心一沉。

  果然,商博看了病床上的容瑾一眼,顫顫開口:“顧醫生,她鬧著說要見你。”

  *

  青城一處偏僻的療養院,笙歌望著眼前面目猙獰的女人,眉眼淡漠,“聽說你找我?”

  這個女人就是施維維,出事後,她找商博問出了她的所在,然後讓人把她遷到了這裡。

  施維維的目光落到她毫不掩飾的小腹,神色逐漸變得怨毒,“顧笙歌,你就非要這麼折磨我嗎?”

  明明知道她的孩子已經死了,明明知道她此生都不可能有孕,可每次來的時候都挑著最能凸顯肚子的衣裙過來,從小腹微隆到現在的大腹便便,每一個模樣都讓她記得清清楚楚。

  “折磨?”笙歌冷嗤一聲,看向她的目光寒涼無比,“你也配?”

  “如若不是折磨,為何在這裡四面都是鏡面,我每天只要一睜眼就能看到不堪的自己,可是我又砸不碎這些玻璃,我跑不出去,也死不了,還要每天看著你和容瑾親熱的畫面,你說,這不是折磨是什麼?”

  笙歌打量著這間她特地吩咐打造的鏡面房間,抿了抿唇,“你錯了,這不是折磨,這只是報應。”

  施維維神色痛苦地嚎啕道:“容瑾呢?讓他來看我,他如果知道的話,絕對不會容許你這樣對我的!”

  笙歌眸光微垂,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你認為阿瑾不同意的話,商博會跟我一起出現在這裡?還是說施小姐被車禍碾斷的不是雙腿,而是腦子?”

  她的話尖銳又刻薄,刺得施維維喉頭湧上一片血腥!

  “顧笙歌,你以為你瞞得過去嗎?我知道這些影像都是假的,容瑾成植物人了,到最後爭來爭去,我沒得到他,你也沒有得到他……哈哈哈……報應,對,是報應……這是他欠我的、欠我的!”

  笙歌不以為然,“他欠你?那你可知他早就澄清了當年的錯誤,你知道他當眾自廢了右手並宣言不再進入法醫界嗎?”

  施維維聞言頓時愣住了,“你說什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錯,若不是你給容世傑通風報信,阿瑾怎麼會失去右手,容世傑已經死了,但是你不能死,這些罪孽,總得有一個人去承受,二十五條人命,都是你間接造成的,施小姐,你總是自詡清高,感覺全世界都欠了你一樣,可是事實上這只是你變態的自我肯定!”

  她緩了緩,眸色陰鷙:“縱然在當初的連環殺人案件上,容家對你的父母有愧,但阿瑾十多年的相護和一隻廢掉的右手已經足夠還清,那麼你欠我們的拿什麼來還?”

  施維維大駭,她失聲呢喃,“你胡說,我從來沒有想要廢掉他的右手……我不欠你們,是你們欠了我……”

  笙歌想,一個病態的自我簡直比瘋子還可怕!

  她闔了闔眸,已經再無和她交流的谷欠望,“施小姐,這裡我不會再踏足了,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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