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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掙扎中忽地一頓,而李江陵仿佛也料定她會就此安靜下來一般,丟棄一樣鬆開手,任由她直摔到床上。

  自私?

  李輕舟在淚眼朦朧中扯了扯唇角。

  是啊,自私。

  ……

  可她最初的目的,也只不過是想要多一些陪伴而已啊。

  錯了嗎?

  “不止是你失去了奶奶,你想過嗎?我跟你幾個堂哥也是。大伯他們失去了母親,爺爺失去了妻子。我們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難過。”

  “不一樣……”李輕舟喃了一聲,慢騰騰地從床上爬起來,縮進靠牆的床角,搖著頭,“你們跟我……不一樣……”

  “好,就算是不一樣。”李江陵吐出一口氣,坐到床邊,儘量離她近一些,“你看我們是怎麼做的?——失去了一位親人就尋死覓活?”

  “我說了你們跟我不一樣!”她尖聲道,“你們的失去都是我害的!都是因為我奶奶才——”

  “那你就把這責任擔起來!”李江陵聲音更大,“代替她去好好照顧爺爺,陪伴他走完年數不多的人生!代替她去關心爸媽,別讓他們老無所依!——誰他媽在意你學習怎麼樣啊李輕舟?那鋼琴你愛學不學跟誰有關係啊?奶奶她只想看你好好的,不然你以為她當初為什麼要衝進那條巷子裡!?”

  “……”

  喉嚨忽然間哽到腫脹發痛。

  失聲一般擠不出任何聲響。

  可怕的沉默在整個房間鋪陳開來,唯獨剩下的,只有在她喉嚨當中穿梭的含糊而急促的吐息。

  心中自發架好絞刑架,等待她的回答。

  逃避,亦或是,贖罪。

  擺脫,或者是,擔當。

  真的痛苦到絕望嗎?

  還是只是深切的自責在作繭自縛?

  “今天大年初一,爸媽還住在酒店——怕你醒過來還是不願意和他們見面。”李江陵說,“李輕舟你自己選——是繼續窩在你這小房間裡還是主動出來把該你做的事自己做好。”

  男人淡聲淡語,說到這裡好似全然沒了脾氣。

  他側眸而望,眼底結出一片薄冰——

  已經盡力了。

  如果還是像之前那樣,甚至經過昨夜今天的催化更為嚴重。

  那麼他也沒有任何法子了。

  事情到這一步,誰還不是走投無路。

  李輕舟輕輕抽了下鼻子,她睜大眼睛透過朦朧去看坐在她面前的年輕男人。

  眼睛澀得發疼,她伸手重重抹了一把,恨不得自己直接瞎掉——

  都是因為這雙眼。

  男人眼下積了稍明顯的青色,仿佛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此時的神色倦怠,卻還依然在這邊堅持著。

  堅持著。

  李輕舟倏地有些崩潰,淚流得更凶。

  “我不知道……”她搖頭說。

  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不知道該怎麼說。

  而李江陵卻仿佛明了,溫暖的手掌往前探到她額頭,輕輕撥弄了一下她雜亂無章的發。

  “那我去接他們回來。”他說。

  隨著房間外“咔嗒”關門聲,整個房間再次陷入了可怕的寂靜。

  樓下炮仗聲時而不時炸響,隱約還能聽見孩童的歡笑嬉鬧。

  李輕舟在床角縮了一會兒,慢騰騰地爬下床去把燈關掉。

  黑暗潮水般將她淹沒,仿若瞬間沒入沉悶冰冷的海底,徹骨的寒意使她整個身體不由自主發顫,耳邊儘是自己難以抑制地抽泣。

  真奇怪啊。

  明明不想哭了。

  可就是控制不住上涌至鼻腔的酸楚,激得眼淚在蒼白的臉頰一道接一道滑落。

  良久。

  黑暗中忽地破開一道光亮,伴隨震動的嗡鳴,打破了凝結成冰的沉寂。

  手機在響。

  李輕舟大腦在混沌中終於有了一絲自主意識,搖搖晃晃摸索著蹭到桌前,撿起手機。

  “餵?”

  那邊停頓了一下,試探著叫了一聲:“果凍?”

  是慕朝辭。

  李輕舟“嗯”了一聲,重新倒在了床上。

  大抵是剛剛哭得太兇,現在太陽穴兩處突突直跳,恍惚間手指摸上去,細小蜿蜒的血管因充血而飽脹突兀。

  整個腦袋脹得發痛,像是要爆炸一樣。

  李輕舟迷迷糊糊喊了一聲:“阿辭……”

  “我在。”慕朝辭這樣說。

  眼眶不由發熱。

  仿佛現在脆弱地哪怕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能輕易擊垮她緊繃的神經和情緒。

  李輕舟使勁把將要脫口而出的嗚咽吞進嗓子裡,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崩潰——

  “想見你……”她喃聲說。

  想見他,想抱他,想要拋掉一切去他懷裡,被擁著拍撫著背脊或者順著頭髮,什麼都不想,就這樣安安穩穩地睡一覺。

  不管什麼事,都等醒來再說。

  ……

  可是她知道,現在不行。

  慕朝辭似乎也知道,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他開口時嗓音帶幾分無能為力的暗啞。

  他說:“你乖。”

  昨夜聯繫忽然中斷,在百般聯絡無果後,他撥通了李江陵的電話,了解了事情原委。

  本該一家團圓的年夜飯,就這在飯後分崩離析。

  李江陵的本意並不是這樣。

  但誰也沒有想到,往日裡悶聲悶氣連話都不願意多說的老爺子,竟然準備了這麼一手。

  把所有人都打了個措手不及。

  李輕舟無聲地扯了扯唇角。

  心情稍有平復,但開口依舊帶著濃重的鼻音,甚至因為鼻子堵塞不通,許多字的發音都咬不太清楚——

  “阿辭我——”她深吸一口氣,“我做了很大,很大很大的一件錯事。”

  慕朝辭靜靜聽著:“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該——”

  “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嗯。”

  “其實很簡單啊果凍,做錯事一點也不可怕。”慕朝辭輕聲說,“去糾正過來就好了啊,別再錯上加錯,就好了。”

  “可是——”

  可是就算再怎樣糾正,逝者永遠不會生還啊。

  她還不起哥哥們一個奶奶,還不起叔伯爸媽一個母親,更還不起爺爺一個妻子。

  那這些該怎麼辦啊?

  “沒有那麼多可是,果凍。”

  “……”

  “所有的可是,都是膽怯作祟,在浪費你的時間——所以想到什麼就馬上去做,去爭取,去取得原諒。”

  想到什麼……就馬上去做?

  掛掉電話,李輕舟歪在床上好一會兒。

  腦海里閃過很多片段,那些以往的不愉快統統化為愧疚,積攢於千瘡百孔的心臟,又通過那些破爛的孔洞流淌於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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