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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槿少爺今天早上…,藍先生要我通知少爺你。』

  說好了不再見他,卻沒想到他這麽快就離開葉的身邊,現在的葉肯定會為了自己被留下而黯然悲傷。

  『我知道了,我晚點會跟甯軒通電話,你去忙吧。』

  闔上了房門,心有些疼痛,不知道該為槿悲還是喜,發病備受折磨的樣子他是見過的,不過要他拋下楊葉走,卻也是另一種不能承受的離別。

  走回床鋪,那人依舊睡得沉,幫他掖好被角便離開了臥室。

  打了通電話到楊家,楊葉親手接的,電話里的聲音雖然痛苦,但我知道這個男人會牢牢記住槿所說的每句話,因為了解他的心性,所以我並不擔心他,只希望彼此的痛苦能快些過去。

  我替槿辦了場追思會,那日我帶著板兒在一處小山丘上看著艾兒他們為在白棺中的槿別上一朵朵清艷的白薔薇,看了坐在輪椅上靜靜往山下瞧著喪禮的板兒,今天的他出奇地沉默。

  『那個躺在棺木里的人…,你或許認識…』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到板兒的沉默與槿的逝去有些關係。

  『我知道…』板兒拉平了腿上我為他鋪好的毛毯,我帶著疑惑的眼神凝視他,似乎有什麽事板兒都能一目了然。

  『當初來老街帶走他的人,就是那個親吻棺中人的男人。當時我也看見你了,聖誕夜那天你們把他丟回老街,我腳不方便,沒辦法到對街去陪他,幾天後他又被那個男人接回去了。』

  所以當初自己要帶他走的時候,他才會連點訝異的表情都沒有嗎?難怪他會隨時都清點自己的行李,好像自己哪天就會把他趕出韓家。

  『他這個人跟你一樣死心眼,要是他認定的,一輩子就不會改變。』

  『那你呢?也是一樣嗎?』問了這個問題之後,發現自己有些感到緊張,怕板兒知道了我這麽多不好的事,會想要捨棄我這個天生的罪人。

  板兒又眯起可愛純真的笑臉,槿的逝去他似乎已能平復,粉色菱角似的小嘴微微上揚,『我比你們這些人差了一點,至少我學不會庸人自擾。』

  公司里為了拓展國外的貿易線,這陣子總是忙碌,回到家板兒通常已經睡下,聽楊葉說,以前槿不論多晚都會等他回來才能安然入眠。

  心裡不免感到微微的沮喪,板兒或許只把自己當成飼主之類的人物,不過我卻比葉幸運,至少我還能看著他的睡臉,至少我們還能守在一起。

  今天依舊是洗了熱澡才進房,卻見板兒苦惱著臉靠在床頭坐著,這個時間他通常已是呼呼大睡不醒人事,我輕聲細問,『怎麽了?』

  『頭很疼,像被人打了一樣痛。』看他的模樣似乎是疼得受不了,眼眶裡還有些淚水。

  伸手把人給撈進自己的懷裡,成天讓管家東補西補,肉倒是沒長半兩,還是瘦拎拎的,修長的手指揉著腦際,『給人打是什麽樣的疼你知道?』

  板兒把我當抱枕一樣靠著,全身軟軟的窩進我的懷裡,『以前給人打的時候你又不在,不過自我腿不能跑跳,給人打的機會倒是少了…,吶…,你不會不知道吧?我知道你很厲害的。』

  板兒在老街流浪以前,曾經給人幫傭,不過那家人對他並不是很友善,打罵如喝水般自然,旁鄰近居經常可以聽見那家人鞭打傭人的聲音,不過板兒卻不知為了什麽原因一直想找回那家人,如果不是我暗中阻礙,恐怕現在他們早已見了面。

  『嗯…,那你現在還疼不疼?』

  板兒讓我揉得舒服,到了最後已經是喃喃囈語,連話也說不挺清楚,『唔…,不疼了…,韓垣,你真的是…大好人…,對我這麽好…』

  順著他的細發,生平初次被人說成是個好人的感覺很微妙,有這麽一點無所適從,當然更多的是感激與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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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陣子板兒便不是這麽好睡,晚歸幾次之中總會有個兩三夜是見他皺著一張苦惱的小臉坐在床上揉著腦際的,轉身走到了書房撥通電話給甯軒,槿的死雖是天意難違,卻也多少帶給甯軒挫敗的感受。

  『今天也忙到這麽晚嗎?』我輕鬆地問著,手指點著書桌上的電腦鍵盤,敲出聲響。

  已經是深夜一點了,甯軒今夜大概值班,聲音帶著沉重的疲憊,苦笑答道,『沒辦法,今天正我輪我值班,想不待著都不行,醫院的病患也需要留駐醫師跟護理人員照料才行…』

  『做醫生作出興趣了?難得聽你說出這樣的話。』甯軒跟葉和自己相同,他們開創固守事業不是為了興趣或是開心,而是必須這麽做罷了,從小鋪好的路就該這麽走,在他們的人生中只有目的,其他什麽都沒有。

  『不能說是興趣…,自從小槿死了…,你就會知道其實…那種救不了人的感受,很矛盾也很痛苦,明明自己是醫生,比一般人更有能力和知識去救人…』

  兩人之間沉默了下來,似乎說到槿,每個人都無法輕鬆,他給我們的回憶,實在太沉重。

  『不是你的錯,這我們都知道。』這句不知道算不算是安慰,只是突然想這麽說,板兒也曾經對他說過這類的話,在他聽了之後,覺得輕鬆很多。

  『你也變了,韓垣竟然會說出這種幾乎要讓人以為貼心的話,雖然很不習慣…,不過這樣很好。』

  甯軒在那頭電話里笑著,我竟不自主地漾起嘴角的弧度。

  『嗯,我明天帶個人去你那作身體檢查,下班過後就去。』

  掛上電話,我知道甯軒感到驚訝,畢竟我除了母親之外,已經沒有親人,身邊根本沒有可以讓我照顧的人,雖然我們沒有絲毫的關係,板兒卻能給我比親人還要安心想永遠陪在他身邊的感覺,所以我不希望跟葉犯下一樣的錯誤,或許我不愛板兒,但我知道我絕不能失去他。

  已經有個血淋淋的悲慘在我面前,要我如何不珍惜現在所有?

  走回臥房,板兒睜著又黑又大的水眸往我身上打量,隨後噗哧一笑,『你剛才在門外看我又不進來,是嫌我長得太醜?還是見到我會不好意思?』

  視線落到我下半身,對我招招手,『你過來,褲頭的結沒綁好。』

  我擰著眉搖頭,幾歲的人還要他綁我系褲頭結?天生冷淡的嗓音是唯一無法改變的,『不用,我自已來就好了…』

  板兒凶起一張清慡的臉蛋,拍了床面,『我就想綁不行嗎?』

  在我眼裡板兒的佯怒雖然對我構不成萬分之一的威脅,可我還是慢慢的走過去,站定在床邊讓他為我繫繩結,濃密卷俏的黑色蝶睫上下地顫動,神色專注地為我系好,那寧靜的瞬間,我幾乎要想上天乞求,如果能讓我們一輩子這樣,無關情愛僅是純粹地相守一起,有多好。

  『你頭常這樣痛,我幫你安排了一次體檢,明天我下班回來接你。』

  板兒乖乖地拉著床被往身上蓋,『好阿,不管你要作什麽,我都會配合的。嗯…醫師都穿白袍的是嗎?我好像還沒自己去看過醫生…』板兒的細碎輕語像是不間斷地在我身邊響起,直到我漸漸睡去了才沒了聲音。

  今天難得準時下了班,開車回家的時候,板兒正讓人推著輪椅在院子看著小樹叢腿上還放著一盆清水,走近過去,一張小臉滿是精神,便低聲問道,『在作什麽?』板兒的許多行徑,有時候真的很難讓人理解。

  『韓垣,你看…』板兒的手掌舀了些涼水再從樹叢上灑下,細綠的嫩葉承載著透明的水珠一下子滑落到泥土上,這才知道,冬天已經在我不覺中過去。

  『什麽時候長出這些東西…』

  板兒一聽,大概是氣我不懂他,把那盆水遞給我,『澆水呢,你都不懂…,留給你自己澆去了…』雙手便要將輪椅推離,旁邊馬上就有人幫他推進屋子裡,我愣在原地端了盆莫名水,自從板兒板進來,被下人見到自己被罵好像也不是第一回,不過總有些不習慣,就像那些傭僕總是忘了遮嘴笑著一樣。

  照著板兒的吩咐,蹲在小樹叢前把手上的水給適量灌溉,將空了的水盆交給一旁等著的傭僕,便進屋準備帶板兒去醫院檢查,家裡為了讓板兒適應,都裝上了安全設施,臥房也換到樓下的房間,他不喜歡睡個覺得自己親手抱他上樓,硬要換到樓下,我也就順著他。

  板兒將輪椅靠在低設的洗手台,細心地清洗雙手,我走到他身旁拿了毛巾為他擦手,『我們該去醫院了,約好六點以前到的。』

  板兒沒有剛才的氣焰,低著頭似乎也在反省他方才沒由來的怒火,『我這樣罵你都不生氣?你是不是哪裡怪怪的?』

  我斂著灰眸,同樣也不懂以自己陰沉的脾性要容忍任何人絕無可能,但板兒大概是他人生的例外,將他時常沁著暖意的手包在米色的毛巾里,『只要你不離開,我就永遠不對你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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