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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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小同感覺自己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嘴巴里咿咿呀呀了半天,硬是說不出一個字來,不過,若是仔細分辨,就能知道他一直試圖從唇齒間擠出的那兩個字是「大哥。」

  是啊,那個站在他面前,看上去同他年紀相仿外貌相似,眼眶中正在滴血的男孩子不是他大哥又能是誰?只是,他為何在死了整整十年後,又回來了?

  鄒小同想不明白,現在他腦中一片混沌,口鼻間的血腥味兒熏得他腦袋一陣陣的疼,太陽穴亦跟著「突突」地跳個不停,天靈蓋都似乎要裂成兩半。

  可就在他迷亂之際,面前的那個黑影卻說話了。

  語調慢慢,細聲細氣,裡面糅雜著無限悲涼。

  「剪紙的起源與漢武帝有關,相傳漢武帝在李夫人去世後內心悲痛,方士李紹翁為了安慰漢武帝,用紙剪了李夫人的像,藉助帷帳與燭光上演了一場『紙影戲』,讓漢武帝與李夫人隔著帷帳重新相見。旁人都說,這不過是燭光搖曳帷帳幽幽製造出來的假象,我卻不信,漢武帝絕非昏君,豈能被這樣的雕蟲小技欺瞞,他之所以在那夜見到了李夫人,是因為剪紙招魂,將美人的一縷殘魂從陰間召回,安撫了武帝的相思之苦。」

  鄒小同從小在鄉間長大,大字不識一個,這番文縐縐的話聽得他昏頭昏腦,不知所以,可是,還未細品出其中的意思,那人便又一次開口了。

  「在楚國南郢故地,南漳縣荊山腳下,端公用巫術招魂治病的方法就是剪紙人。作法時,端公手執剪刀在黃表紙上剪出五個紙人,分別象徵心、肝、脾、肺、腎,並用令牌在紙人上書寫失魂者姓名,焚香禱告、歌舞招魂;鄂東一帶巫師招魂時也剪出紙人數對,置於香爐中,邊念咒語邊以竹竿挑頭巾粘紙人於其上,象徵魂之歸來;《荊楚歲時記》亦記載,正月七日為人日,以七種菜為羹,剪彩為人,以貼屏風,亦戴之頭鬢,又造華勝以相遣……」

  說到這裡,若鄒小同再聽不明白,那他可真的白活了這麼多年的歲數,他哆嗦雙唇,終於說出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句話,「可是我......並未召喚大哥的魂魄啊......」

  黑影不動,俄頃,悽然說出一句話,「你是沒有,可有人卻迫不及待地喚我出來,」說到這裡,他語氣一滯,又冷了幾分,「小同,我一人在孤冢中待了整整十年,總覺孤單難耐,你可願......過來陪我......」

  話落,鄒小同身後的房門忽然無聲無息的打開了,他扭頭,看到黑暗如一隻猙獰的怪獸,鋪天蓋地的朝自己壓下來,將他整個人吞噬殆盡。

  ***

  屋門被狂風拍得「噼噼啪啪」直響,李雲澤被吵的心煩,索性披衣起身,緩步移至窗邊,看著外面風雨欲來的景象。

  屋外狂風呼嘯,院中那株大柳樹被風吹得左搖右晃,樹枝就像一條條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著。

  忽然,一道耀眼的電光把天空照得通亮,緊接著,頭頂便傳來天崩地裂的雷聲,霎時間傾盆大雨直瀉下來,在鄒家的小院中織繪出一個連綿不斷的雨網。

  李雲澤望著前面的雨霧,兩道秀氣的眉毛一點點的鎖到一起:紙狗已經出去了整整一晚了,怎麼到了這個時候還未回來?難道它在連蒂冢里遇到了什麼變故?

  這麼想著,他心裡忽的升騰出一股強烈的不安,手心中嗖嗖冒著冷汗,連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正在倉皇之時,身後的小窗外忽然「啪」的一聲,似有什麼東西撞了上去,將窗戶撞得「啪啪」作響。

  李雲澤心頭一喜,忙走過去將窗子打開,果見那紙狗蹲在窗台上,「哼哧哼哧」地穿著粗氣。

  李雲澤將它揣進懷裡,「幸虧你回的即時,若再晚一會兒,紙被雨澆透了,你恐怕就黏在地上動不了了。」

  話剛說到這裡,他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紙狗的顏色看起來似乎深了一點,最怪異的是,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兒,飄進他的鼻中,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抬起手指,發現自己的手竟也覆上了一層淡淡的紅,不是顏料,而是......人血。

  李雲澤愣在原地不動,心裡一瞬間奔騰過去幾百個念頭,可是每一個都逃得極快,他怎麼都捕捉不住。

  正暗自發呆,屋外忽然傳來鄒嬸驚惶的呼喊:「小同......小同去哪了?他爸,小同屋裡怎麼沒人啊?」

  李雲澤被這顫抖的叫聲嚇得一個激靈,他飛身跑到院裡,沖六神無主的鄒氏夫妻急問道,「小同呢?他失蹤了嗎?」

  鄒民看他一眼,老淚倏地落下,他手臂僵直的朝小同的房間一指,「孩子不見了,床上都是冷的,應該昨個半夜就走了,小兄弟,你說......你說小同會去哪裡?」

  李雲澤沒有作聲,如今,他的目光已經完全被地上那隻紙孔雀吸引住了:它的尾羽很美,就像一柄精緻的蒲扇,可是,它的眼睛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黑色的洞,似乎正在對他無聲地傾訴著什麼。

  李雲澤轉身,一把揪住鄒民的胳膊,聲音剎那間變得低沉乾澀,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告訴我,連蒂冢的傳說到底是不是真的?」

  ***

  巨大的石碑上青苔斑駁,遮蓋住了歲月留下的裂紋。

  李雲澤就站在石碑邊上,他現在被雨澆得狼狽不堪,平日裡的飄逸瀟灑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身的頹喪和掩蓋不住的怒氣。

  及腰的長髮無精打采的掛在他的臉上和肩頭,把他蒼白的臉映襯的有些詭異,再加上雙眼中那兩點忽隱忽現的螢光,更是給他整個人增添了幾分鬼氣,和旁邊的古冢古墓倒是相得益彰。

  他繞著石碑轉了一圈,最後,將目光投擲到碑旁那個黑乎乎的洞穴上:洞口的石頭已經被挪開了,那東西似乎知道他要來,所以開門迎客,不再躲躲藏藏、故弄玄虛。

  李雲澤從喉嚨里發出一串冷笑: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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