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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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鍾志清離開了新安府,程德軒也回房休息了,蔣惜惜才將方才一直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她一邊揉著自己的手臂,一邊衝程牧游問道,「大人,這個鐘大人真的就是那個叫鍾敏的姑娘的父親?」

  程牧游沖她疲憊一笑,「都說冤家路窄,沒想這次竟叫我們給遇上了。」

  蔣惜惜嘟著嘴搖搖頭,「可是這位鍾大人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倒是和那位鍾小姐的驕橫跋扈極是不同,而且他似乎同老爺交情匪淺,對大人也讚許頗多,想必就算是知道了昨天那件事,也不會為難我們的。」

  程牧游喝了口茶,坦然說道,「管他為不為難,只要我們辦事不出紕漏,讓人抓不出錯處就好。」

  蔣惜惜點頭,旋即又問道,「大人,那鍾大人真的只有一個女兒嗎?」

  「那倒也不是,聽父親說,他的一門偏房倒也生了個兒子,不過畢竟不是嫡親的,所以他最寵愛的還是那位鍾敏。」說到這裡,他望向蔣惜惜,「你平時都不怎麼關心這些人事的,怎麼今日倒多問了幾句?」

  蔣惜惜聳聳肩膀,「大人你看啊,平時我們遇到的那些人,但凡稍有些身家地位的,一個個眼睛都像長在了頭頂上,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可是這位鍾大人倒是和善得很,他可是門下侍郎啊,朝廷的二品大員,皇上的親信,處事待人卻如此謙和,不得不讓我另眼相看。對了,他剛才離開的時候,我依您的吩咐將他送至街口,他竟還拉開轎簾親自和我道別,甚至還記得我這個小衙役的姓氏,如此屈己待人,實屬難得。」

  ***

  轎子行至一處偏僻的宅院旁邊便停了下來,鍾志清掀開轎簾走出來,沖隨行的護衛略一點頭,便閃進旁邊那道破舊不堪的院門中。

  院子裡那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已經候了多時,見他進來,忙疾步走過來單膝落地行禮,口中說道,「大人,小的一收到您的口信便趕過來了,大人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

  鍾志清右臂一抬,示意男人起身,他自己則前後看了看,緩步走到院落最深處,這才轉身沖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己的彪形大漢說道,「鹽船已經在運河上行駛了半月有餘,再有兩日就要靠岸,可是你們卻遲遲都沒有動手,此為何故?」

  男人躬下身子,壓低聲音沖他說道,「大人,不是小的們不想行動,是因為朝廷此次派兵隨行,每一艘船上都有隨行兵士不下十人,我們實在是找不到動手的機會。」

  鍾志清嘆了一聲,又蹙眉說道,「此事我倒也聽說了,只是你們難道不能趁夜隔離開一隻鹽船,以多敵一,應該也是可行的。」

  那男人狠狠跺了一腳,「大人不知,這些鹽船上的兵士徹夜不睡,終夜燈火通明,而且每隔半個時辰,便要報一次數,我們根本找不到機會偷襲。更棘手的是,他們還攜帶了煙球上船,一旦發現敵情,便會朝敵船投擲火球,到時候,我們兄弟恐怕還沒接近鹽船,就已經屍沉河底了。」

  鍾志清眯起細長的眼睛,左手輕輕把玩著右手大拇指上的一枚血紅色的玉扳指,如此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下定決心一般的轉過身,對那男人說道,「如此一來,便只能等船隻靠岸,我們方才能進一步行動了。」

  男人身子重重一抖,「靠岸?」

  鍾志清沖他走近兩步,斜睨著他頭頂那顆在月光下瑩亮閃耀的汗珠,嘴中哼了一聲,「怎麼,怕了?看來同你表兄想比,你還是差了那麼一點,至少在膽識上無法同他相較。」

  男人被這話唬了一跳,不過嘴裡卻依然含混不清地說道,「表兄他已被朝廷斬殺,腦袋在建州城門上掛了整整半月,臉皮都掉光了,才被人取下。所以現在兄弟們都怕了,不敢再......再......」說到這裡,他怯怯地抬頭看了鍾志清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沒有半點波瀾,才硬著頭皮接著說下去,「大人,我也總得為我這些兄弟考慮,他們家裡也都有妻兒,若是真的被抓了,我可怎麼......」

  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隻信封,鍾志清冷淡的聲音隨之傳來,「看看吧,看完之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男人一愣,接過信封將它拆開,從裡面掏出一張字跡潦草的白紙。他一目十行地讀過去,越讀心裡越是淒涼,最後,這淒涼將他的心臟凍成硬邦邦的一塊石頭,半天都喘不出一口氣來。

  忽然,他身子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久久都無法直立起來。

  「怎麼了,心寒嗎?你口口聲聲想要照拂關懷的好兄弟,竟然給我寫了密信,說你辦事不力,想頂替你做了這個位子,對了,」鍾志清將玉扳指又轉了幾圈,波瀾不驚地說道,「他還說,你的老爹老娘皆被他控制在手中,只要我一點頭,他便將你們杜家的人斬草除根,絕不留下半點後患,並把你的人頭呈上,讓我在當今聖上面前立一記大功。你說,他是不是比你貼心多了?」

  男人忽的狠狠握拳,猛地砸向地面,「這個狗雜種,枉我將他當兄弟,他卻要要我杜家所有人的性命。」手背吃痛,他的知覺似乎也跟著回來了,他看著面前那個身長玉立的男人,雙膝跪地,沖他磕了三個響頭,「鍾大人,杜汝願一輩子效忠大人,唯大人馬首是瞻。狗吃誰家飯,就守誰家門,從此,杜汝便是大人的一條狗,再也不會違逆大人的命令。」

  鍾志清滿意一笑,手指終於停止了把玩玉扳指的動作,他微微俯身,將杜汝攙扶起來,輕聲說道,「你表兄曾與你說起過十六年前的那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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