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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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幾個時辰,忘川前面來來往往的過了好多人,卻沒有一人停下來看鐘婆婆擺在前面的布帛傘的。她嗓子都叫啞了,那些人卻充耳不聞,一個個輕飄飄的踮著腳尖,緩緩的從攤子前經過,就像她和她的攤子完全不存在似的。

  又過了幾個時辰,鍾婆婆困得眼皮都開始打架了,她索性縮成一團,舉了把傘罩在自己頭上,遮住頭頂飄搖的風雨。遠遠看去,她就像一塊坐落於忘川旁的大石,若不是有鼾聲時不時從傘下傳出來,可能路過的遊魂們就真的將她當成一塊形狀怪異的巨石了。

  很快,鍾婆婆就墮入了夢鄉,那夢怪異的很,像夢又像回憶,專檢她一輩子都在逃避的記憶,將它們一點一點從內心深處重新打撈起來,一一擺放在她的面前。

  一個月前,她在菜園種地,那時已是深夜,風高秋月白,景色倒很是宜人。就在她一鋤頭打在一塊堅硬的泥地上時,卻聽見下面傳來幾聲刨土的聲音,緊接著,鋤頭下方的土整個凹陷了進去,露出裡面一個長長的深坑。她剛要俯身查看,突然,一個金光燦燦的東西從坑中彈了出來,落在她的腳邊。

  「這是?」鍾婆婆將那東西撿起來,她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幾拍,「金條?」

  話音未落,洞中卻突然傳出一個尖細的聲音,那聲音冷到極點,字與字中間都銜接不起來,一句話說得支離破碎、斷斷續續,一聽就是在地下待久了,連說話都生疏了。

  不過,鍾婆婆還是聽明白了它的意思,它說,「幫我個忙,這金條就是你的了。」

  「什麼忙?」想都沒想,這三個字就脫口而出。

  下面那聲音笑了笑,「容易,你只需要下來代替我幾天,等我將上面的事情辦完了,便將你換出來。」

  鍾婆婆感覺身後一涼,「你要......上來做什麼?」

  下面又嘿嘿笑了兩聲,「老婆娘,你怕什麼,我做的事情你都做過,若不是你這地里味兒重,我又怎麼會被吸引過來?」

  鍾婆婆見自己藏了幾十年的秘密被拆穿,臉上倒是頗有些掛不住了,「老婆子做那些事都是不得的,那些年窮啊,過年了連口肉都吃不上,我也是看娃子可憐......」

  下面又是一陣笑,這笑聲分明是在說: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我不去拆穿你,你也就不要再在我這裡演戲了。

  笑聲落後,那聲音又一次響起,「老婆子,那咱就說好了,今晚午時三刻你準時到這裡,我上去,你下來,三日之後,我再來換你。」

  ......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傘面上,吧嗒吧嗒的響,鍾婆婆睜開惺忪的睡眼看了下忘川平靜的河面,又一次昏昏沉沉的陷入了睡夢中。

  這次她夢到了聞家的那個孩子,那天他從自己門前經過,錢袋裡的銅板叮咚作響。

  「聞休啊,這大熱天兒的,你是要去哪裡啊?」

  「我娘病了,我去城裡給她抓幾副藥回來。」

  「真是個孝順的,來婆婆這裡喝碗水再走吧,這裡離新安城還遠著,別你娘的病好了,你自己倒病倒了。」

  「婆婆,為什麼你這水裡有股怪味兒?」

  「聞休啊,睡吧,睡一覺什麼都過去了。」

  ......

  鍾婆婆扭扭身子,換了個方向接著打盹兒。

  「陳家婆啊,這一大早就給女兒送緞子去啊。」

  「她剛嫁到別人家,我給她做幾身好衣裳,也好討她相公和公婆喜歡。」

  「這緞子真好,摸上去又涼又滑的,像是會反光似的。」

  「專程托人從臨安運過來了,光路上就走了半個月......」

  「你還沒吃早飯吧,正好我這裡蒸了饃饃,給你拿一個填填肚子?」

  「那怎麼好意思呢。」

  鍾婆婆在夢裡發出一聲冷笑:後來那幾匹緞子我雖然也不敢穿,但是卻在城裡賣了個好價錢,這陳家婆也算是沒有白死。還有誰來著?對了,胡家那姑娘,你說大冷天的,你一個人上山拜什麼佛呢,拜就拜吧,偏還要帶著那麼貴重一個玉鐲子,那就休要怪老身不客氣了。

  還有那個醉酒的男人,他雖然將銀子全輸在賭場了,腰上的玉牌倒是值幾個錢。

  至於那些個逃難過來的旅人,就更加好辦了,他們本就是暫居此處,每天不見一兩個的也沒人會記掛,就是屍體處理起來麻煩了點,挖坑挖的老婆子手都要斷掉了。不過,他們帶的那些家傳的寶貝,倒是也不枉我賠上了幾根指甲。

  還有誰呢?還有很多啊,只不過那些記憶年代久遠,很多都已經記不清楚了。

  對了,我怎麼把他給忘了,這麼多年了,他總會時不時出現在夢裡,一雙血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鍾婆婆身子一抖,在夢中被自己驚了一跳,她睜開眼睛,看到攤子前站著個人影,那人穿了身土黃色的袍子,單手舉了把傘,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鍾婆婆揉揉眼睛,「客官,可是要買傘?老婆子這傘工藝精湛,可比你手上那把好太多了,你看你們這裡常年下雨,多拿上幾把,以後肯定用的上。」

  那人一聲沒吭,從口袋中掏出幾把金條放在地上,隨便挑了把傘便轉身走了。

  鍾婆婆也顧不得淋雨了,撲過去將那些金條抓在手裡,笑得一雙眼睛都凹陷了進去,「哎呀呀,大買賣啊,沒想到地府也有這等出手闊綽之人,老婆子這是交了什麼好運啊。」

  聽到她的喧譁聲,買傘的人站住了,鍾婆婆以為他要反悔,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將金條死死的握在手裡,指甲都被鉻痛了。

  可那人只站了一會兒,便舉著傘朝前走去,土黃色的身影在斜風細雨中忽隱忽現,不多久就看不見了。

  鍾婆婆從地上站起來,望著那個遠去的身影出神,她恍惚間覺得這個人似曾相識,好像曾在她的生活中劃下過濃重的一筆,她咬著指甲,朝前走了幾步,向那個已經消失的背影追去,可就在這時,手裡的金條從指縫中滑了出去,噼里啪啦落得滿地都是。鍾婆婆唬了一跳,趕緊蹲下身子,將它們一一收好。

  她笑了:什麼人不人的,只要有這些金子,別的東西狗屁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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