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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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的一聲,被冷鈺扼住脖子的那幾個人同時栽到地上,他們大口喘著氣,心裡卻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留下自己的性命。直到看見村民們停止了所有的爭鬥,一個兩個的朝著河邊圍過去,他們才勉強爬起身,擠進人群去一探究竟。

  「嘩啦」一聲,二牛子浮出了水面,他背上馱著奚城,手腳劃著名水朝岸邊游過來,他的身後,跟著其他幾個孩子,幾個人輕快的在玉河中游弋向前,就像他們平日玩水時那樣。

  「傻子,」奚城的眼淚快要出來了,他很想吸溜一下鼻子,卻怕被二牛子笑話,只得將喉嚨中的哽咽狠狠的咽了回去,「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同我玩了。」

  「為啥?」二牛子吭哧吭哧的喘著氣,簡短的回了他兩個字。

  「你沒聽到嗎,他們說那些人都是被我娘殺死的,他們還說,我不是人,會給村子帶來禍患。」

  「管你是啥,你在我這就是奚城,奚城,知道嗎?」二牛子又劃了幾下水,「一會兒到了岸上,你便躲在我身後,你放心,有我們在,絕不會讓他們再傷你。」

  這話奚城相信,它雖出自一個小孩子之口,卻比磐石還要堅定,他知道,那個人也相信,他看到她立於橋頭,白衣隨風飄舞,她在笑,這笑容竟和自己的一模一樣。

  幾個孩子終於游到了岸上,二牛子不顧母親的拉扯,幫奚城解開繩子,將他送到奚伯身邊後,方才跪了下來。文斌、小六兒、春暉幾個也一同跪下,幾個人都沒有說話,那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了:他們既然冒死救了他,就絕不會再讓他這麼死去。

  這幾具小小的身軀,本是攔不住人的,但是村民們卻停在這幾個孩子前面,駐足不前了,他們沉默著,腦子裡卻一刻也沒有停歇,他們本以為這十年的恩怨是個解不開的死結,可現在看來,或許自己才是那個能解開繩子的人。

  見狀,孔周大踏步走上前來,「方才冷鈺饒了你們的命,我想,她也是被這些孩子感動了,若是你們放過奚城,這恩怨或許能就此了結了,豈不是對大家都有好處?」

  「冷鈺她真的能從此不再怪罪我們?還有,」他們看向劉敘樘,「你是官爺,你會不會把十年前的事情......」

  「你們放心,這裡發生的事情,我就當成是一場夢,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的。」劉敘樘將這句話說的言之鑿鑿,懇切至極。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一個個放下了手裡的刀棒,拉起地上的孩子,像退潮的河面一般,向後退去。

  「等等,你們不要走,」白勇突然發瘋一般的沖向人群,攔住那些向回走的村民,「你們忘了嗎?他是魚人,魚人得罪了龍王,是會帶來災難的,幾年沒有雨啊,莊稼都旱沒了,你們忘了那種滋味兒了嗎?」

  村民們沒有理會他的瘋叫,他們甩開白勇的手,繼續朝家裡走去,早就該這麼做了不是嗎?若十年前,每個人都能堅持住心中的善,或許,這後面的一切都不會再發生了。

  見沒人搭理自己,白勇的臉抽搐的更厲害了,他四下環顧著,突然奪過一把鐮刀沖奚城跑過來,他本就和奚城離得近,再加上過於突然,所以大家一時間都沒有回過味兒來。閃著寒光的刀尖眼看就要扎進奚城的身體了,卻被一個人硬生生的擋了下來,那人抱著白勇,和他一起滾落到玉河旁邊,鐮刀被震得落入水中,很快沉了下去。

  「余叔。」奚城喊了一聲,卻意識到自己喊的根本不是他的名字,這個到死都沒說出名字的魚人,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嘩。」玉河深處突然掀起一排巨浪,白浪帶著泡沫,像狼群似的向前奔涌,似是想將阻礙它前進的萬物沖的粉身碎骨。

  劉敘樘和孔周飛快的跑向河邊,想抓住魚人,可是那大浪又凶又急,一下子便將魚人和白勇捲入河底。

  村民們聽到浪聲,也都圍了過來,他們世世代代在玉河邊生活,卻從未見過如此驚濤駭浪,大的像要將滿天的星光都吞噬了一般,對了,也不是沒有過,三十年前,冷鈺到來的那天,玉河似乎也曾如此展示過自己的威風。

  劉敘樘和孔周不顧一切的朝河裡衝去,想將魚人拉回來,可就在這時,河面上高高彈起一個人,是白勇,他被甩得比白浪還要高,身子像是挨著月亮劃出了一道弧線,然後慢慢墜落,就在即將栽進河裡的時候,一條粗長的黑影從下面飛騰而出,血紅的嘴巴幾乎裂成一道直線,一口便將還在拼命掙扎的白勇吞入肚中。

  「龍王,龍王……真的是龍王顯靈啊……」不知誰喊了一聲,村民們一個接一個的跪下,衝著河面拼命的磕頭。

  河面重新平靜下來,從中間分出了一條水路,擔生用頭推動著魚人,將他緩緩推到岸上。它用巨大的黃眼睛在那個染滿鮮血的身體上凝視了一會兒,然後才掉轉頭又一次朝河裡游去,尾巴在河面上劃出蜿蜒的波紋,波紋漸漸平展,玉河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

  「奚城啊,別哭,」魚人吃力的拽過奚城的手,「還記得嗎,你曾對我許下一個承諾,現在到了你踐諾的時候了。」

  「你說,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奚城抽泣著。

  魚人的眼睛穿過奚城,看向他身後那個披著白袍的身影,臉上浮出一絲虛弱的淺笑,「我要你放下所有的怨憎,我要你回到南海,自由的活著。」

  奚城拼命地點頭,眼淚簌簌而下,身後,他的母親卻在衝著魚人微笑,她慢慢的回過頭,愈來愈透明的身子穿過圍城一圈的村民,人們側著身子給她讓出一條路,她就這麼一直朝前走,一直朝前走,身子慢慢化成了點點星光,消失在來遠橋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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