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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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炬一把連著一把從頭頂上飄過,映紅了黑魆魆的夜空,蔣惜惜將身子緊緊貼在濕冷的洞壁上,死死的咬住白的發僵的嘴唇,不敢泄露出一絲聲音。身上的疼如大海的潮水一般在一點一點的褪去,也帶走了僅剩的那一縷殘破的知覺。上方的火炬仿佛變成了一團火燒雲,在嘈雜的人聲中越燃越旺。

  一隻冰涼的小手探到了蔣惜惜的額頭上,將她嚇了一跳,猛的一下睜開了眼睛。

  「迅兒。」當看清楚那個站在床邊的小小的身影時,蔣惜惜不禁舒了口氣,沖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

  「惜惜姐姐,你終於醒了,迅兒在這裡守了你幾日,就怕你再也醒不來了,」迅兒將整張臉湊過來,溫暖的氣息噴在蔣惜惜的頸窩裡,「你身上一直燙得很,爹爹說你得了熱病,要好好休息。不過剛才我試了試,熱好像褪去了,這是不是代表你已經好了?」

  蔣惜惜摸著他圓圓的後腦勺,「姐姐沒事了,傷口也感覺不到疼了,再過幾日就可以陪迅兒玩兒了。」

  迅兒在她臉上溫柔的親了兩下,仍將頭放在她的胸口,「惜惜姐姐,你方才是做噩夢了嗎?我看你眉頭鎖的那麼緊,身子也緊繃繃的,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姐姐夢到了自己小時候,那時我藏在一個捕獸的陷阱中,躲避遼軍的追殺,那晚,漫山遍野都是遼軍,他們舉著火炬,映紅了整個天幕。」

  「可是,」迅兒將頭抬起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他們為什麼要追殺一個小女孩兒呢?」

  蔣惜惜被他問得一愣,「滿村的人都被他們殺光了,就剩下我一個,也許,他們是想斬草除根吧。」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程牧游的身影出現在門間,看見蔣惜惜醒了,他趕緊掩飾掉臉上的愁容,換上副輕快的表情衝著她走過來。

  蔣惜惜敏銳的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她從床榻上坐起身,焦急的詢問道,「大人,出了什麼事嗎?你為什麼看起來滿腹心事的樣子?」

  程牧游幫她把被子掖好,淺淺一笑,「新安府每天大事小事沒斷過,我發愁也是正常的,既然當了這縣令,哪裡還能指望高枕無憂。」

  迅兒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轉,「惜惜姐姐,我知道爹爹為什麼發愁,他自從收到了祖父的信,就變成了這副模樣,連陪迅兒玩耍都心不在焉的。」

  程牧游拍了一下迅兒的腦門,「功課做了嗎?幾天沒去書院了,小心明天扈先生訓你。」

  迅兒吐了吐舌頭,「扈先生才不像爹爹這般嚴厲呢,他從來不打我們板子的。」不過他嘴上雖然這麼說,人卻一點一點的挪到門邊,「惜惜姐姐,我去讀書了,明天放了學再來看你。」

  「迅兒,」蔣惜惜叫住了他,「明天我送你去書院。」

  「不要勉強自己,你的傷剛好。」程牧游不放心的說道。

  「大人,只是一點刀傷罷了,我現在辦不了案,難道連接送迅兒都不成了嗎?」

  「惜惜姐姐,一言為定,明天一早我來找你。」迅兒說完這句話,便高高興興的朝門外走去,一會兒人就看不見了。

  「大人,」蔣惜惜沒有打算放過程牧游,她直視著他的眼睛,「老爺信上究竟說什麼了?」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程牧游輕嘆了口氣,然後從床沿站起身,「父親讓我儘快對棲鳳樓放行,同意批地。」

  蔣惜惜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老爺……真的這麼說?可是,他不是最痛恨開辦青樓的嗎?我記得他曾說過,就是這些歌舞昇平和醉生夢死,迷惑了官兵和民眾的心智,造成了現在日漸式微的局面。」

  程牧游苦笑了一聲,「我也不懂,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都有不得不違背心意去做的事情吧。」

  「所以大人同意批地了?」

  程牧游沒有回答,蔣惜惜看著他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這個一向在自己心中無所不能的男人是那麼的無助,那麼的孤獨。

  不知不覺中,她感覺到有濕意爬上眼角,於是趕緊擦了擦眼睛,臉上換上一抹笑意,「先不說這個了,大人,那個救了我的人去哪裡了,惜惜還沒有謝過恩人。」

  程牧游轉過頭,「我倒忘了,惜惜,你猜他是什麼人?」

  「看打扮倒像個紈絝子弟。」

  程牧游笑了笑,「他可不是什麼紈絝子弟,他就聖上面前的紅人,御前帶刀侍衛,劉敘樘。」

  「劉敘樘?他來玉泉鎮做什麼?」

  「皇上本就對糧食失竊一事極其重視,再加上泉湖裡打撈上來二十餘具屍體,影響甚大,所以便派人親自來督辦案件。」

  「那他人現在去了哪裡?」蔣惜惜問道。

  「他去了玉泉鎮,說是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一一調查清楚,才能回去稟明聖上。」

  「新安府已經結案,難道他信不過大人?」蔣惜惜面有疑色。

  「劉敘樘本就是皇上直隸的官員,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他若能將荊雲來所犯之事調查清楚,也算是替那些佛塔中的女子們洗脫冤屈了。」程牧游看了蔣惜惜一眼,目光在她身上飄飄的轉了一圈又落回到自己眼底,「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適?」

  蔣惜惜笑了笑,「剛才還覺得體虛,現在聽說那老畜生的惡行會被翻個底朝天,頓時渾身上下都有力氣了,」她將茶杯里的水一飲而盡,又舉起一杯茶,走到門前灑到空地上,「冬香,你的仇總算是報了,你也安息吧。」

  話音剛落,一陣風突然橫掃過來,吹得兩人同時蒙住了眼睛。再睜眼時,他們發現地上的水漬竟然消失了,好像從未有人將水灑下一般。

  「冬香,冬香她都聽到了。」蔣惜惜又驚又喜,臉上不禁滑下淚來。

  程牧游的目光卻飄向院牆,牆的對面就是霽虹繡莊,現如今那裡黑洞洞的,沒有半點人聲,可他心裡卻隱隱覺得不安,好似剛才的風是從那裡吹來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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