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線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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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塔的大門被打開了,裡面燈火通明,每一層的角落裡都點著長明燈,照亮了牆上色彩斑斕的佛教壁畫。房間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黑檀木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黃金打造而成的盒子,晏娘走過去將盒子裡的經卷拿出來看了看,嘴邊圈起一個笑,「這老兒果然腰纏萬貫,連道明的經卷都被他得了。」

  「道明大師乃唐代高僧,怎麼聽姑娘說起來卻像是一個相識的舊人?」程牧游抬起眼睛問道。

  晏娘沒理會他,她收起了嘴邊的笑意,將桌子挪到一邊蹲下身來,手指輕輕的在地板上撫過,摸到一處地縫時,指節一彎,輕輕地在上面敲了兩下,「難怪你的人搜遍了荊府也沒有收穫,原來這桌子下面還有一間地宮。」她口中輕聲吟喃著,手下卻猛一用力,「唰」的將一塊地板提了起來,露出下面黑乎乎的一個洞口。

  程牧游等人嚇了一跳,他們趕緊湊上前來,接二連三的從那洞口跳了進去。油燈照亮地宮的那一刻,晏娘輕吐了口氣,「是這裡了,它就是困住寄瑤她們的那間屋子。」她一邊說一邊朝屋子的一角走去,手指在牆上颳了刮,「大人,這屋子被水泡過,牆壁上留有明顯的水漬。」

  「我明白了,」程牧游的聲音里透著悲涼,「他把這些女子關在這裡供自己享用,可是前段日子黃河發水,便將她們遺棄在這兒,活活被水淹死。水退之後,他便命人將這些屍體的手腳捆上石頭,丟到荊府邊上的泉湖裡,以為這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埋葬掉自己的罪行。」

  「上一層是神佛,下一層是煉獄,有時候,天堂和地獄僅一線之隔。」晏娘的臉上露出一抹狠辣的神色,「這荊老兒可能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他吃掉自己的妹妹,啃食掉那些殘骨的時候,他已經徹底的放棄了做人的權利,蛻化成了一隻魔。」

  「我也料到了,他說自己在坑裡看到的那些食物,其實是他的幻像罷了,或者這麼說,他的理智在那個時刻已經徹底崩潰了,為了能繼續活下去,繼續心安理得的活下去,他只能給自己編制了一個幻像,否則,任何人都無法在啃食掉了那麼多同類的殘骨後,還能在世間苟活。」

  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接一陣的歡呼聲,程牧游抬起頭,看見一束束紅光從佛塔的小窗中透了進來,不禁悲從中來,他想到這裡很可能就是蔣惜惜喪命的地方,心臟霎時被巨大的哀痛抓住,「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不知道惜惜生前有沒有被他……」他緊咬著嘴唇走到洞邊,雙手拉著邊沿躍出洞口,飛一般的朝外面走去。

  「大人,大人……」史飛和史今緊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晏娘看著他們幾個人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絲他人看不懂的神色,這裡面有好奇亦有同情。她也跟了出去,朝著玉泉鎮最熱鬧的那一方天地走去。

  悲傷可能是人們最難忘卻,卻也最想忘卻的一樣東西,而節日往往給了人們一種特權,去遺忘掉那些不快的往事,盡情投入的狂歡的氣氛中。

  玉泉鎮的鎮民們現在就是如此,他們圍繞在瓦窯的旁邊,看著它越燒越高的火焰,心裡翻騰起了久違的熱情和愉悅,每個人都忘情的唱著跳著,似乎這火能驅逐出根植在這鎮子上很久的那縷陰冷,將陽光重新召喚回來。

  荊雲來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身上披著件棗紅色的鹿皮大氅,現在雖然是五月天,但夜裡的風還是涼的,不得不添件衣服。他看著那些衣著單薄圍著火光跳舞的人們,心裡不禁升起一絲羨慕來,雖然他保養得宜,身子骨遠比同齡人來得硬朗,但是在這種時候,還是不得不服老的。他看著眼前飄散的火花,情不自己的伸出一隻手掌,想將它們握住,可這些星星點點的火花很快熄掉了,不肯在他手裡多停留一刻。

  「呵,風燭殘年又如何,只要享遍世間所有的美樂,縱是死,也無憾了,畢竟,多活的這幾十年我已經是賺了,」他眼前再一次浮現出兒時夥伴鮮活的身影,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笑聲,「比起你們,我真的該知足了,我荊雲來活得這麼恣意,也不單單是為了自己,我要把他們虧欠你們的,都活回來,好好地活回來。」他彎腰從腳旁邊的木桶里盛了一大瓢煤油,「嘩啦」一下子全部潑在瓦窯上面。

  火苗猛地竄向天空,燃起一大蓬黑色的煙,把離得近的孩子們熏得吱哇亂叫,見此情景,荊雲來心裡的得意也如火焰般躥高了幾分,他放聲大笑,花白的鬍子跟著身體一顫一顫的,「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你們死了這麼多年,沒想到現在還幫了我一個大忙,將那些屍首都吃掉了……」他笑著笑著竟淒淒的哭了起來,眼淚順著臉上的褶皺歪歪扭扭的滑落下來,一滴一滴掉落在焦黑的泥地上。

  程牧游擠過人群朝荊雲來的方向走去,史飛跟在後面急急的勸著:「大人切不可莽撞行事,如那老兒所說,若大人沒有任何名頭便殺了他,可怎麼向朝廷交代,他畢竟是當今聖上器重的皇商,又是名滿四方的大善人,若是命隕大人劍下,那後果真不是新安府能承受的起的。」

  程牧游步子不停,「我當然知道,所以才不會讓他的髒血污了我的劍。」

  史飛舒了口氣,「那大人準備怎麼做?」

  程牧游盯著前面那個披著大氅的身影站住不動了,他的聲音冷酷的像萬年不化的冰川,「今晚如此熱鬧,鎮上所有的人都拖家帶口的出來了,若是其中一兩個人出了點岔子,應該也不意外吧。」

  史飛恍然大悟,他和史今對視了一眼,咬著牙惡狠狠的說道:「屬下明白了,今天定叫那畜生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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