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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腳還捆著,掙扎間跪起身子,一個勁兒的磕頭。
「聖上!聖上救我!」他大著舌頭的喊叫聲配著額頭撞地的聲音,聽得人脊背生寒。
隗文帝厭惡地皺了皺眉頭,一旁的老太監立刻心領神會,「大膽!這兒可是御前,你當是什麼鄉下地方?這副儀態有辱聖聽,拖下去——」
門口站著神策營的近衛,聞言面無表情的上前拖著人就要走。
隗文帝抬了抬手,「現在能說清楚話了嗎?」
神策營近衛鬆了手,張品殊馬上掙扎著往回爬,嘴裡不停的念叨著:「罪臣該死……罪臣該死!」
「你是該死。」隗文帝幽幽地開口,「但死前能把話說明白嗎?」
「聖上饒命……聖上!罪臣官拜六品,只是太醫院裡最末階的太醫,連給皇室近親瞧病都輪不上罪臣……」
張品殊哭得呼天搶地。
「聖上明鑑!那麼一大倉子的毒米啊!罪臣怎麼辦得到……罪臣、罪臣不過是一時被貪念蒙了眼睛,答應幫人將這事兒瞞著定北候而已……」
他說到激動處還想上前,齊鉞使了個眼神,他便又被衛達拎回原地。
「罪臣罪不至死啊!聖上明鑑……」
張品殊這是擺明了一副要交出幕後主使來保命的架勢,大殿之上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躬身垂首,只有齊鉞昂頭,瞧著一言不發,像是在閉目養神的隗文帝。
殿上闃聲,唯余張品殊一人的嗚咽。
過了良久,大殿之上才響起隗文帝沉鬱的聲音——
「該死。」
隗文帝睜開雙眼,幾十年穩坐帝位的人不怒自威。
「當初朕受定北候玄武符時說過什麼?」隗文帝對身旁的老太監招了招手,「他大概忘了,你來,你告訴他。」
老太監得令站直了身子,調高了嗓門,「聖上金口:『自即日起,北境事無小事,齊卿權且安心陣前殺敵,朕心與北境軍民共存亡——』」
「你要朕食言於定北候。」隗文帝在太監拖長的尾音里開口,「你說,你該不該死。」
聽到這裡,張品殊已經再難保持跪姿,他跌坐在地,涕淚縱橫。
「罪臣也不想的啊,聖上……罪臣家中上有老下有下,這事兒找上了罪臣,若是不肯同流合污,也只能是殺人滅口啊……」
他哭著哭著突然睜眼,將就著小臂的衣袖胡亂蹭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
「尤敬之!」
他突然瘋癲般的沖向一旁圍觀的眾臣,衛達眼疾手快將人攔下,張品殊還是不依不饒的在殿前吼叫。
「尤敬之!你為什麼要害我啊!你到現在都不肯出面保我一命,那你便陪我一起死!就是下到地底下,我也要與你好好說道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很關鍵,所以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在這斷章.
最近幾天就會開始雙更,會把欠的都補上.
一葉墮金井,秋色滿蟾宮。出自《水調歌頭·次韻別張夢卿》【作者】袁去華 ·宋
第86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
張品殊一語石破天驚, 隗文帝還端坐殿前,殿上眾人只敢小心翼翼地四下環顧。
倒是一直畏畏縮縮躲在一群人之後的尤敬之再也繃不住了, 膝蓋一彎,就這麼跪倒在了大殿之上。
「聖上……聖上您信我……我沒有、沒有……」
與之前張品殊的嚎啕和喊叫不同, 他的聲音不大, 聽上去更像是自語。
「聖上!」尤敬之以頭觸地,行了一個大禮, 「今日大殿之上的情景,想必聖上與眾同僚都看得清, 張品殊明擺著要拉人墊背, 而微臣,就是那個倒霉鬼。」
「張品殊?」他抬頭看著一旁的張品殊,「我尤敬之與你雖不相熟, 但你我好歹同朝為官, 同為聖上效力, 敬之自認從不曾與你有過什麼過節,到底是誰……要你給我扣上這樣一個殺頭的罪名……」
之前北境軍報呈抵隗都的時候, 尤敬之在爭吵不休的大殿之上也曾言辭懇切,今朝亦然。
「臣雖為戶部尚書, 但臣慚愧, 實在分/身乏術,戶部瑣事繁多,臣難以面面俱到。可天子王法在上,戶部行事也自有他的規矩, 並不是臣,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夠了。」隗文帝打斷了尤敬之「情真意切」的陳詞,「傳朕的旨意,張品殊此人罪大惡極,斬首示眾,即日行刑,九族沒入奴籍。尤敬之既然與此事牽連不清,便收押大理寺獄,著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一同監審。」
大殿之上終於陷入了徹徹底底的死寂,連之前嚎啕不止的張品殊都沒有了聲音。
一切看似塵埃落定。
「朕乏了。」隗文帝捏著鼻樑不耐道:「都下去罷。」
聽到自己總算可以與這掉腦袋的官司撇清關係,眾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行禮便要退下。
只有齊鉞一人站定不動。
他低低地垂著腦袋,沒有人能看到剛才一系列驚變發生之時,他是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這一切。
「北境軍糧案,前後共有三百一十六人接觸毒米,共致一百四十一人死亡,有近百人落下不同程度的殘疾,其中五十四人喪失自理能力,甚至需要終身臥床。」
他在滿殿高呼「萬歲」和「英明」的告退聲里,齊鉞緩緩地開口,聲音和眸色一樣沉。
「致死的士兵里最大的三十七歲,叫鞏興慶,是兩個孩子的爹;最小的十四歲,叫熊婁,他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叫熊番,死在了更早的『傾山之戰』里,死的時候,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