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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怕自己沒有資格。

  被人惦記了八百遍的林詩懿身後遠遠地跟著兩個齊鉞的近衛,走在尼勒布斯的湖邊。她腳下踏碎了這個北境夏日晨曦里的第一道赤紅。

  她以手掩面打了幾個噴嚏,卻只當是被暗暗的花香撲了鼻子。

  躬身蹲在湖邊,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幾朵不知名的野花, 慢慢裝滿她手臂上挎著的小竹籃子。

  齊鉞昨夜已經慢慢退燒, 她留在北境的日子不會太多了。

  她還沒有忘記此次荒唐的北境之行一開始的目的——查出奇毒的真相。

  裴朔這幾日已經日漸大好,尼勒布斯的湖水可以解毒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可此回隗都路途遙遠, 且這毒也不知會在何時降臨在誰的身上,若說是盛了湖水帶回去以備不時之需到底是不切實際。

  若是真等著解藥救命時才發現解藥早已經變了質, 也未免兒戲。

  作為一名大夫, 林詩懿自然不願如此敷衍。所以她眼前剩下的最後一條路便是研究清楚這奇毒,從根本上斷絕她在乎的人染毒的可能性。

  起初她打聽過,丹城滿目的赤紅由來都是面前這種不知名的野花。

  丹城人習慣了攪碎這種野花混進砌牆的泥瓦里,比起隗都城繁華多彩的描金畫漆, 丹城熱烈的紅色更加歷久彌新。

  直到她身臨這一片熱烈的花海,聯想到之前古籍里失傳已久的那一位秘藥——行氣活血的大破之方,與她從斯木里及裴朔身上觀察到的此毒最終的走向,是死於內臟與全身出血。

  她便是從那時開始懷疑,那毒與面前紅色的野花有關。

  當初發現斯木里染毒時她就始終想不通,斯木里如此一個小心謹慎到近乎變態的人,怎麼可能在不知不覺中被人下毒。

  但她起初為裴朔治病時,她曾對無法進藥的裴朔使用過藥物熏蒸之法。

  既然藥物可以通過一呼一吸與裸露的皮膚進入身體,那毒自然也不例外。

  林詩懿仔細想過,斯木里不可能無緣無故染毒,而若這毒源自這種鮮紅的野花混進斯木里每天身處的房中,日積月累,中毒也便能說得通了。

  民間有句老話,被毒蛇咬傷,七步之內必生解毒的草藥。

  這說法雖是有些武斷,但作為熟背醫書藥典的大夫,林詩懿自然明白萬物相生相剋的道理。

  解毒的湖水伴生著劇毒的花草。

  因為丹城從建立之初,尼勒布斯便是整個丹城唯一的水源,所以從來沒有人毒發,而這野花的毒性很可能也就這樣順理成章地埋葬在了尼勒布斯的湖底。

  直到丹城唯一一個不飲湖水的人出現——

  斯木里。

  而此後裴朔在開始斷飲湖水改飲井水以後也出現了同樣的中毒症狀,只因為時間更短,所以毒性更輕。

  一切的線索便在這一刻閉合成圓。

  斯木里的謹小慎微偏偏要了他的性命。

  林詩懿挎著裝滿鮮紅野花的小竹籃朝丹城後門的方向走去,第一次這麼深刻的體會到何為——

  多行不義必自斃。

  再次回到齊鉞休息的偏廂時,林詩懿看到荊望正粗手粗腳地給齊鉞餵藥。

  作為一個現在兩隻手都不方便「廢人」,齊鉞黑著一張臉忍受著荊望把藥湯子都灑進了他頸窩裡,那眼神簡直恨不得下一刻就把這人送到軍法處去領軍杖。

  「荊望,你這是做什麼呢?」林詩懿看著荊望也是一臉的嫌棄,「飲食服藥都要定時定量,我開的方子本是正好,你大半都餵給了你家侯爺的裡衣,這到底是給誰治病呢?」

  「這……」荊望尷尬地撇了撇嘴,把藥碗放在一旁床頭的小案上,「那我再熬一碗去。」

  「慢著——」林詩懿叫住腳底抹油準備開溜的人,「再熬一碗也是灑一大半。」

  「那我……」荊望試探性地豎起兩根手指,「熬兩碗?」

  「糟踐東西。」林詩懿白了荊望一眼,「早前兒不是有個侍女嗎?總是比你會服侍人罷?去喚來,侍候你家侯爺進藥。」

  「懿兒……」

  臥榻之上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林詩懿還沒搭理,倒是荊望話頭接得快。

  「那怎麼行!」荊望直擺手,「上次就是她,把侯爺氣得都站起來了!估計服侍人的功夫還不如我,差點讓侯爺給打出去……」

  「去傳來。」林詩懿繼續跟荊望貧嘴,「你家侯爺不打女人,現在這樣估計也打不過。你放心去傳,也叫她放放心心的來。」

  「這……」荊望哪裡是林詩懿的對手,三言兩語便被咽得說不出半個字,只能把求救的眼神兒遞向榻上的病人,「侯爺?」

  「這裡有夫人就行了。」齊鉞佯裝鎮定道:「你下去罷。」

  「是!」荊望嘴上答著話,房裡已然不見人影。

  「行什麼行!」林詩懿還是沒搭理齊鉞,對著荊望腳底抹油的方向罵道:「我又不是下人!」

  齊鉞看著林詩懿的背影費力地伸手勾了勾林詩懿的袖擺,低聲道:「你是內人。」

  林詩懿倏然回頭,凌厲的目光瞪向齊鉞,唇邊擠出兩個字:「鬆手。」

  齊鉞悻悻地從命,懨懨地嘆了口氣。

  林詩懿打量著齊鉞往日神氣堅毅的側臉此時已經沒有半點血色,連臉頰都跟著凹了下去,最後只能無奈地端起小案邊還剩下的半碗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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