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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望陪著齊鉞到過鳳鳴閣幾次,卻從未聽說過閣內還有個天字零號房。
他一口啐掉嘴裡叼著的草梗,不動聲色地躍下牆頭,悄悄混進了瞧熱鬧的人群中。
「天字零號房?」為首的護院囂張地白了地上的人一眼,「你既知道是貴人,便好好瞧瞧你自己的身份!你能認識貴人還犯得著混成個叫花子?」
地上的人一身破布襤褸,幾乎衣不蔽體,一腦袋頭髮油膩膩地結成塊,不止貼在頭皮上,還散下來糊了一臉,即使是荊望這樣的好眼力,湊到這麼近的地方也瞧不清樣貌。
那人不依不饒地上前扒住為首的護院的鞋面,「大哥,我求你了,就算不帶我進去,您也幫我傳個話兒行嗎?」
「呸!」那護院一臉嫌棄地將人踹開老遠,「再不走,別怪哥兒幾個動手了!」
圍觀的人群也趕緊往後讓了讓,想來一是怕這乞丐撞過來髒了自己的衣裳,二是也不願意瞧熱鬧還被誤傷。
幾個護院提起手裡的粗木棍子,地上的乞丐便哆哆嗦嗦地在地上爬著後退了兩步,撞在了人群中唯一一個沒有後退的人身上。
荊望當年因戰亂和家人失散,在入伍之前也當過兩年乞丐,現下他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不免起了一時惻隱。
「幾位兄弟。」他躬身將地上的乞丐扶起,「人家要飯,你們若方便便賞一口吃食,若是不方便趕走了便是,犯不著動棒子吧?打開門兒做生意的,見了血只怕是也不吉利。」
「你又是哪兒來的?」為首的護院不耐煩道:「今兒個是什麼日子?不怕死的人這麼多?」
護院說著話上前,沒任何徵兆地抬手就是一棒向荊望掄去。
荊望只一抬手,便穩穩地接住了。
他手上加力,兒臂粗的木頭棒子便「咔嚓」一聲斷成兩截。
人群驚呼出聲,那群中看不中用的護院也是嚇得立馬後退兩步,那乞兒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倒是人群外有一個人聲音喊得響亮。
「荊大哥!」喊話的是侯府的小廝,他扒拉開看熱鬧的人群擠到荊望跟前,「我可算找著你了!快些跟我回去!」
荊望丟開手中捏著的半截木棒,「出了什麼事兒嗎?」
小廝左右望了望,踮腳在荊望身邊耳語了兩句。
荊望霎時間雙目圓瞪,他胡亂的從袖袋裡摸出一錠銀子交給身邊的乞丐,「這鳳鳴閣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拿好銀子該幹嘛幹嘛去罷,我這有事便顧不上你了。」
荊望拎著小斯的衣領走進詠柳巷內,邁著大步一直嫌棄身旁一溜小跑的小廝走得慢。
詠柳巷內四下無人,小廝這才得了機會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兒。
荊望急得夠嗆,蹲在小廝身邊低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北境的書信怎會不是侯爺的親筆?」
「是……是……」小廝差點沒被這一口氣憋死,「是夫人!」
齊鉞走前在侯府立下規矩,凡是北境送抵的書信都要第一時間通知荊望,旁人不得拆閱。
今天書信送達之時荊望好巧不巧不在府上,這才急壞了滿府的下人。
可合府的下人但凡識字的都能認出齊鉞的筆跡不假,卻應是沒有幾個人能認出林詩懿的手筆才對。
「侯爺有令,爾等不可拆信。」荊望揪住小廝的衣領,「你怎麼知道是夫人!」
荊望雖是好脾氣,但好歹也是戰場廝殺出來的人,他若真動了怒氣,一般人瞧見也沒有不怕的。
「是……是康公子……」小廝忙不迭地答話,「康公子認出了信封上是女子的手筆,我們便猜想北境大營能拿到侯爺私印的,該是只有夫人一名女子。」
荊望聞言便更急了。
侯爺連信都需要夫人代筆,那該是什麼樣的景況。
他顧不得多想,直接丟下小廝,腳底輕功掠起,三兩步間便躥得不見了人影。
西沉的烏金終於還是掛不住了,隗都的夜幕緩緩降臨。
鳳鳴閣天字零號房內。
不同於屋外的歌舞昇平,這屋裡只幽幽地燃著一截忽明忽暗的白蠟,闃暗非常。
「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漆木鶴型紋的雕花屏風後傳來一個清雅的男聲,言語間雖是質問斥責,卻掩蓋不住的儒雅。
「張大人遠赴萬里,不辭辛勞,你們竟讓他當街為人折辱。今日若非得義士出手相扶,真有了什麼意外,爾等何人可擔待?」
張品殊剛得了人侍候著洗漱更衣,目下正坐在屏風外側的妝檯前由人伺候著盤發,聽到屏風後的聲音,連忙抬開椅子跪下。
「大人言重了,小人能有今日全賴大人提攜,願肝腦塗地以報大人深恩。」
「張大人一路逃回隗都辛苦了,趕緊起來吧。」
屏風後的聲音清潤悅耳,卻完全不夾帶任何的感情和語氣。仿似一汪平如鏡面的湖水,甚至連狂風和落石都不能讓它泛起任何漣漪。
「張大人這般急著見我,可是帶來了北境不得了的秘密?」
「齊鉞,齊鉞他瘋了!」剛剛起身的張品殊聽見屏風後的問話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他下令放火,把大人準備的那一倉子白米全燒了!」
「哦?」屏風後的聲音依舊平靜,「為何?」
張品殊趕緊把黃曲之毒東窗事發和北夷人襲營的始末都仔仔細細地交代了一遍,其中還不忘反覆強調自己的功績。